万里归途
作者:明灼 | 分类:现言 | 字数:38.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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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解蛊
日落西沉。
严钧在太阳仅剩的一点余晖中缓缓站起来, 他看着手心里三颗晶莹碧绿的药丸,如释重负地笑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用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终于把这解药弄出来了。
这可不仅仅是解药, 更是反被动为主动扭转战局的关键——一个没了后顾之忧的健健康康的陆祁, 无异于下了山的猛虎, 势必要搅个天翻地覆, 地动山摇。
他拿了解药下楼,发现陆老爷子和忠叔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坐在那,见他下来齐齐神色激动地站起来, 反倒是当事人陆祁在一旁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单手拿着文件看得专心致志。
陆老爷子几十年没这么忐忑又兴奋了,血压蹭蹭蹭往上飙, “成功了吗?”
“成功了。”严钧微微一笑, 他一手扶在扶手上, 橘黄的暖光斜斜地给他身上的白色毛衣染上一层安定人心的暖光,“先吃晚饭吧, 今天晚上还有的熬,得让陆祁补充好体力。”
“好,好,好!”陆振庭攥紧手里的拐杖,覆满沧桑的眼中隐有水光一闪而现, “先吃饭, 阿忠, 快去让厨房开饭!”
忠叔顶一脸欣喜若狂的表情拔腿就往厨房跑, 严钧似是被这两个老人大喜过望的样子感染了, 他笑眯眯地看向淡定的过分的陆祁,亮晶晶的眼睛里藏着细碎的光。陆祁嘴角噙着笑, 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身走到楼梯身边。他朝着严钧伸出手,微微仰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五官深邃迷人地像油画上精心刻化的神祇。
“来。”
严钧居高临下地看他,微微挑起一边的嘴角,继而笑容越扩越大,他下了两级楼梯,伸手把手放进他的手心,十指紧扣。
陆老爷子,忠叔包括严钧因为兴奋晚饭都没吃多少,他们相继放下筷子不约而同地死命往陆祁碗里夹菜。陆祁难得好脾气地在堆得冒尖的饭碗里挑挑拣拣着吃了,觉得差不多了就不吃了,严钧目测了一下,不多不少,就是他平常吃饭的量。
不得不说,陆祁有的时候真是冷静地可怕。
吃了饭四个人在花园里说说笑笑转了半个小时,严钧就带着陆祁回了卧室,陆老爷子也想跟进去却被两人严词拒绝,理由是老爷子年纪太大了,还是不要和他们担惊受怕地熬夜了。
严钧把陆老爷子推出房门的时候,笑得毫无压力,就好像他们只是要睡觉了一样,“您不用担心,明天早上保证还您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孙子。”
陆振挺拗不过他们俩,只能在合上的门缝里最后看一眼靠在床头笑着和他摆了摆手的陆祁。
门咔哒一声合上了。
陆振庭的眼睛一酸,突然想起陆祁小时候每次给他盖好被子之后,他也是这样在关门的一瞬间笑着和他摆摆手。
时光匆匆不留人,转眼一晃三十年。
门里,严钧回到陆祁身边坐下,他握紧他的手,神情严肃,“准备好了吗?”
陆祁:“我为这天准备了快二十年了,早就准备好了。”
“会很疼,”严钧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像是在给他力量,“挺过去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祁从他手里拿过一粒绿色药丸咽下去,目光平静,“开始吧。”
凌晨一点。
“啊……”此时的陆祁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双眼赤红,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头,喉咙里因为气息不畅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咯嘚嘚的声音。他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整个人开始不可抑制地剧烈抽搐,就在这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浑身的痉挛像是被人简单粗暴地按了暂停键,下一秒他就如同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头,神情萎靡地瘫在床上,如果不是他的长而密的睫毛还偶尔颤颤,他根本不像个活人。
在一旁无力干涉的严钧见他挺过了第二波,赶紧扶起他让他靠着自己,拿起一旁准备好温盐水给他一口一口的喂进去。这一杯水见了底,陆祁的眼珠终于转了转,有了点活气。严钧松了口气,这才拿过热毛巾给他擦擦脸,再粗略地他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汗湿的身体。
十分钟后,陆祁的呼吸越来越明显,他的四肢也渐渐有了力气,他偏头颤巍巍地向严钧伸出手,气若游丝地哑声说:“最后一个。”
严钧心疼地握了握他的手,那双平日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的血丝一点也不比陆祁少,他压抑着心里快要溢满而出的疼痛,强笑说:“再歇一会。”
陆祁闭上眼,没有拒绝。
更准确地说是没有力气拒绝。
最后一颗解药也喂了进去。
这解药的药性太强了,几乎是吞下去就反应,尽管陆祁已经有了两次经验,那种劈裂般的剧痛还是让他没忍住低吼出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剧痛就像有人用手扒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把他最脆弱最敏锐的大脑撕个粉碎。这是最痛苦的凌迟,能把人逼疯的折磨,最痛的时候陆祁甚至想就这么了结了自己。
这想法只是一瞬就被陆祁抛到了脑后——这么多年他从少年到成人都是靠着自己挺过了一次又一次非人的痛苦,没理由终于有人陪着他了他还放弃。
他头痛,看着他的严钧也痛,他是心痛。
可是就算他把拳头攥出血了,他也什么都不能做。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陆祁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一刀又一刀的凌迟割的支离破碎时,突然从喉头上涌了一口腥甜。
“哇。”
陆祁抽搐着吐出一口黑血。
在一旁都快急疯了的严钧见状激动地站起来,接下来,陆祁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口接一口地连着吐了五大口黑血。
陆祁吐完最后一口血已经熬到了极限,在昏过去之前,他的眼神已经涣散了,他还是撑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摸索着严钧的手,吃力地盯着他眼里已经模糊一片的人影,冷汗津津地强撑着说:“从现在开始……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严钧默默无言地握着他掌心汗湿骨节分明的大手,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终于红了眼眶。他伸手像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品陶瓷一样轻轻摸了摸陆祁解脱般的睡脸,轻声说:“这是你的新生,不属于任何人,包括我。”
陆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的头上带了一个枷锁,他每走一步枷锁就勒紧一点,他尝试过很多方法也没办法打开它,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就在他忍无可忍打算和这个枷锁同归于尽的时候,一只漂亮的小鸟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踩在他头顶的枷锁上活蹦乱跳,玩的开心了就随口一啄,竟然就那么把枷锁打开了。陆祁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就好像压在他头上的大山一夕之间搬走,浑身上下轻松得灵魂都要飘出体外。
那感觉太过美好,美好到陆祁醒过来还恋恋不舍不肯离去。他撑着胳膊坐起来,发现自己除了浑身酸软没有力气之外,整个人状态好到不行,昨天晚上的折磨和痛苦就像一场虚幻的噩梦,梦醒了,就完全不觉得痛了。
他不知道严钧的药到底好不好使,但他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些一直挥之不去的阴云散开了,而他的心就像窗外的天气,阳光大好。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撑着力气去洗了漱,然后穿好衣服下了楼。他走到楼下,一眼就看到了趴在饭桌上的人。那人一手搭在桌沿,头顶在胳膊上,从脖子到后腰绷出一道好看又坚韧的线条——应该是一不小心睡着了。
陆祁好笑地叹了口气,刚要过去就见忠叔从另一边拐过来,正好看到站在路中间的他。忠叔的眼睛一瞬间瞪的跟铜铃一样大,陆祁赶紧冲他摆摆手,然后指了指睡着了的严钧。
忠叔立刻会意,他激动地拉住陆祁的手,眼泪就下来了。陆祁赶紧拍拍他的肩,让他不要太激动。忠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凑到陆祁耳边小声说:“钧少爷守着您一夜没睡,刚刚说您可能快醒了,才下来给您做东西吃,我见了就让他坐那些歇着我来做,没想到就这么一会钧少爷就睡着了。”
“他累了。”陆祁看着他白皙俊秀的侧脸露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容。
忠叔看着陆祁,立刻察觉到他身上明显的改变,他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朝他指了指楼上,那意思他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子。
陆祁笑着点点头,目送他上了楼,才慢慢走到严钧身边。他刚把手伸过去,还没碰到人呢,严钧突然蹭地站了起来,眼睛里还残留着没有散去的茫然,“我怎么睡着了?”
差点让他这呆萌的小样萌出一脸血的陆祁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严钧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扭头看他,结果一见是他就又呆住了。
见他这个傻样陆祁还哪里忍得住,一把把人抱紧了怀里,一点缝隙都没留下。严钧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亮得比远光灯还要刺目。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挣脱开陆祁的怀抱,一脸谨慎地给他把脉,他脸上的喜悦越来越浓,最后直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毫无保留地吻了上去。
陆振庭听说孙子醒了着急忙慌地跟忠叔下来,就看到两人站在饭厅旁若无人地拥吻着。老爷子一开始还没打算打扰这温馨的一幕,但是最后发现这俩人亲起来没个头了,才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严钧听到声音赶紧推了推陆祁,陆祁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严钧看着陆老爷子笑得牙不见眼的,神情带着孩子般的雀跃,“陆祁的毒已经祛干净了,他再也不会头疼了。”
陆振庭听着他的话,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一时间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他死了以后也算能跟陆祁的父母交代了。
陆祁走过去抱了抱陆振庭,笑着说:“爷爷放心,我一定像您一样长寿。”
老爷子闻言眼泪流得更凶了。
虽然没有几个人知道陆祁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但是知道陆祁有头疼的病的人还真不少,其中陆家的人知道得更清楚一点——那就是如果陆祁的病治不好,他很可能活不过三十岁。就在陆祁的二叔三叔还在替他提心吊胆的时候,老爷子突然亲自给各个家里打电话说陆祁的病全都好了。
这下陆家上下都跟炸了锅一样,陆祁的电话都快被各种亲戚打爆了,最后还是陆振庭大手一挥下了决定——开家宴!
彼时陆祁已经大好,严钧也不用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了。要知道,这解药可不是一般的解药,陆祁这回遭了罪也捡了大便宜,从今以后不说百毒不侵也差不多了,严钧当然不再担心他会不会被暗算之类的,于是就去了学校。他在老师那接到老爷子说晚上家宴让他早点回家的电话时还愣了一下,“我也去?”
陆振庭不高兴,“什么叫你‘也’去?你不是这家人吗?”
严钧好久没听到家人这个词了,乍一听到陆振庭这么说他的一颗心跟泡了温泉一样,又热又舒服。他的眼神也坚定下来,一字一句地说:“爷爷,我一定早点回家。”
陆振庭这才满意地挂掉电话。
下午四点多,陆祁就来学校接严钧回家,途中陆祁还有心思逗他,“今天家里的亲戚能到的全到了,你紧张吗?”
严钧淡定地表示,“我紧张个屁。”
这两个心大的人都没把这事当回事,一路有说有笑地回了老宅,结果一进门,原本还热火朝天的屋子瞬间就静了下来。
严钧明显地感觉到大半个屋子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要不是他神经强悍的根钢铁一样,光这一下就得露怯。
——看来这场家宴要变成一场大戏啊,当然,如果主角不是他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