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仰的右眼皮从中午就开始跳, 这阵子公司又是裁员又是降薪，全公司都人心惶惶，但好在韩仰的工作没丢, 少了几千块的也不止他一人, 基本公司中层都被减薪了。公司为了少裁员, 还鼓励员工休无薪假期。韩仰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工作倦怠期, 但却硬要装出十分有劲儿头的样子, 他好像更累了。

下班的路总是堵的，等到了家都快八点了，韩仰疲惫地换上拖鞋, 方厅里老妈坐在饭桌上等他，桌上的菜用碗扣着呢。

“妈, 你还没吃吗？干嘛等我啊, 我回来也没个准点儿。”

“没事, 我也不怎么饿，就想等你一块儿吃。”

韩仰觉得自从跟魏亚的交往被老妈撞见之后, 他们母子俩就很少好好聊天了，唯一面对面的时候就是吃晚饭的时间，可是他却经常在外面吃。过去有小尧，老妈可能还不是太寂寞，现在她只能把白天时间都用到老干部活动上了, 韩仰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是粗心。

他赶紧放下包洗了手, 坐到桌前, 兴致勃勃地问：“老妈, 都做什么好吃的了, 公司中午定的餐太难吃了！”

韩母也笑呵呵地帮他掀开碗，韩仰一边大口吃一边猛夸她的手艺, 他偷瞄老妈的表情，怎么好像不是太高兴呢，如果是往常她早就乐开花了。

“韩仰啊，今天我在超市碰见魏亚了。”韩母说。

“是吗？”韩仰塞了一大口饭，他心里有点发怵，难不成老妈跟魏亚闹矛盾了？

“嗯，我就是随口说了一句，我觉得可能给你惹祸了，看魏亚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

“你说什么了？”

“昨天你表舅妈给我打电话说你带女朋友一块儿去的，跟我说你女朋友真漂亮，我今天就随口问了一句，我哪知道不是魏亚啊！你到底跟谁一块儿去的？”

韩仰真想把手里的饭碗也吞到肚子里得了。韩仰那天给表舅家打电话，说想见见那个算命的大师，结果表舅说当天晚上就能见面，韩仰就马上通知孙明了。晚上孙明过来了，可后面还跟着楚心芯，就三人一起去了。

到了表舅家，表舅和表舅妈就一个劲儿地问这问那，表舅妈还真的问他楚心芯是不是他交的那个女朋友，韩仰正忙着看大师发神经呢，就直接告诉表舅妈楚心芯不是他女朋友，也没多做解释。他哪知道都说不是了，还有人偏认为是的！他早该想到能跟那么神经的“大师”有交情的人，本身也得挺神经的，难怪老妈平时很少跟表舅一家来往。

老妈也是，干嘛跟魏亚说这个啊！可看着她和这一桌子菜，韩仰也没法太埋怨她。至于老妈到底是不是真的听信了表舅妈的话，他已经没有心情研究了，他身边发生的这些事已经恶俗得像十点档的家庭伦理剧了，他不想再深究了，当务之急是哄哄魏亚。

离得近就是方便，二十分钟后韩仰和魏亚已经在地下室门口伴着月光相对而立了，韩仰解释了半天，魏亚看着好像是听进去了，又好像是没听进去，他弯下腰凑近了魏亚的脸，说：“你怎么不说话啊？还生气呢？”

魏亚侧开身子，站得远了一些。韩仰觉得气压好像瞬间低了一些，看来她还真是生气了。

“老实说我真是说不出话来，当着你妈的面我更没有话说了！我就不明白，你好端端的，人家就偏得把你跟楚心芯绑成一对儿？还是你俩往一起凑才让别人误会的！”

“不是，你不知道，那个什么天师还是天使的，非要让孙明坐在他面前好让他发功，所以是我跟楚心芯一起站着，这不算我们往一块儿凑吧？再说了孙明还在场呢，我们要是有什么不妥，他能看得下去？”韩仰恨不能来个多媒体，让他全方位立体式地澄清当天的复杂状况。

“孙明不是被天使发功呢吗？所以没工夫管你们。”魏亚声音听着还像在生气，可这话怎么像是在搞笑。

“天啊，上帝为证！我要是对楚心芯还有想法，也用不着专门拉上孙明，还特意跑到我表舅家去表现去吧？你以为是搞行为艺术呢？”韩仰说到后来自己都笑了。

“我也不是傻瓜，我知道你就没这艺术细胞！我生气也不是为这个。”魏亚语气终于缓和了。

“那你还生什么气啊？”

“我就是心烦，碰到你妈想好好说两句话，可结果你妈妈就说这个，你妈真的以为是我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难道我妈还故意这么说气你？你以为她是小孩子呢？”韩仰有点生气，虽然他也有点怀疑，但他可不想听到魏亚怀疑他妈妈。

“我不知道……好了，不说了，说了也只是郁闷！”魏亚又垂下脑袋，声音不那么强硬了，但显得有气无力的。

韩仰也有点不耐烦了，魏亚和老妈之间有矛盾，他在中间最难做，可是他又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这阵子，老妈倒是不找茬了，上次主动叫魏亚来吃饭，他心里挺美的，其实这样就挺好的了，剩下的他想交给时间，毕竟他和魏亚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当然他不是没想过，如果和魏亚结婚的话，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他的结论是应该挺不错的，这结论听着勉强，其实不然，韩仰之前的女朋友还没有一个让他畅想到这一步的。只是婚姻太重了，要扛起它来需要充分的心理准备和其他条件的准备，他要到水到渠成的时候再触及婚姻，然后建立一个和谐的家庭，绝对不要像老妈老爸那样，争吵着凑合着离心离德地过半生，他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现在看到了实现的可能就更加坚定了。

韩仰和魏亚散了个步才分开，分别时两人都显得闷闷的，韩仰心想女人就是这样，小心眼儿，如果魏亚知道了他跟楚心芯私下联系过，还不得气得跳脚？

说到楚心芯和孙明，好像真的有戏，那天在表舅妈家他悄悄问过楚心芯，怎么和孙明一起来的，是不是有情况？楚心芯说只是刚巧今天约了一起吃顿便饭，然后就一起来了。韩仰笑了心想这还不叫有情况？她当时加了一句：“我们过去经常一起吃饭的，只是最近很少罢了！”

韩仰想想也对，他们两个从高中就很铁，这么多年一直联系着，关系是不一般。韩仰对孙明一直有距离感，觉得像他这种有钱人家的，还没事爱耍个狠、惹个事儿的孩子挺讨厌的。不过这次孙明家好像真的闹经济危机了，股市忽忽悠悠的太闹人了，韩仰之前买过五万元的股票，现在差不多只剩两万了，按这个算法，孙明家的钱基本上也都大缩水了。

看孙明替老爸担忧的样子还挺像个孝子，韩仰反而觉得距离近了些了，如果他和楚心芯成了，他还是挺欣慰的，他上次做媒没成功，属于介绍跑偏了，这次他争取成功一次。

第二天下班之前，他给孙明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呢，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孙明说他就在海文呢。

韩仰开玩笑说：“你丫不是号称狡兔三窟吗？现在怎么改变风格了，海文有谁让你这么离不开的？”

“嘿嘿，那还用问，这不是自打魏亚来，我才常驻海文的！”

“你小子还来劲了？”

“咱俩好像同学时都没这么说过话吧？现在怎么跟我跑一个阶层来了？”

“别废话！”

“你才废话呢！现在我老爸损失惨重，我那两家饭店哪还能继续开啊，都兑出去了，现在我的产业就只剩下海文了，别说，当年这个根本就是当玩的给接过来的，现在啥生意都不好做，就培训学校火！可惜啊！”

“什么可惜？行了，咱当面说吧！正好，我下班去你们那儿，你叫魏亚别走，咱一块儿吃饭！”韩仰觉得带上魏亚，在她面前表明他一心一意撮合孙明和楚心芯的端正立场，这样魏亚一定不再忌讳他跟楚心芯的接触了。

如意算盘打好了，他兴冲冲地奔赴海文学校。到了门口，他又盯着那辆陆虎和保时捷一顿看。看到红色的保时捷，他才想起孙明还有个陈露萍呢？看来男人中就自己最专一了，他找机会要让魏亚认识到她是多么地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进去就看到陈露萍抱着一个纸箱子往出走，难道是被辞退了？

孙明紧跟在后面，他追上后，拽住陈露萍的胳膊，韩仰听到他说：“你不能走，这个学校是你撑起来的，理应是你的！”

韩仰站在那儿，心想，看来是把学校当分手费了，怪不得电话里说可惜呢！此时魏亚也跟出来了，韩仰用眼神询问她，可她全神贯注地看戏，根本不理他。

“你别以为这样你就能买心安了，我不会给你这机会的！”陈露萍忿忿地说。

“我心是不安，不过持续不了多久的，以后我肯定该幸福还幸福我的，你不要以为你不收这学校我就会内疚！”孙明的表情还是很平静。

陈露萍却无法冷静了，她嘴唇抖着，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怎么就这么狠呢？就不能像别人那样显出舍不得的样子吗？非得一副毫不留恋的样子吗？咱们当初是说只是做个伴儿，但这么多年，就是老朋友分手也得伤感一下吧？你……我早该清醒的，你根本就是冷血动物！”

孙明的神情还是没有失控，但却好像一潭被吹皱了的水面，仅仅维持在平静的最低标准上，他说：“我也只能给你做个伴儿，你买条小京叭也能给你做伴！你要是愿意我表现出为难舍不得，可以，我现在就来！露萍，和你一块儿真是挺合拍的，就像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的，如果能对你来电，那咱们肯定是全北京城最和谐的一对夫妻！可没办法，我对她十年多前就爱上了，这么多年，就没办法忽略她一点儿，忽略她就像忽略我！跟你划清界限真是挺难受的，我，可没办法，谁让我就习惯了对她在意？所以我真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想伤你心，可我还是得伤你心，因为伤你和伤她，我就只能选伤你，你骂我吧，我绝对是个孙子！孙——子——！”孙明说到最后把西服都扯下来摔在地上。

韩仰傻眼了，旁边的魏亚也不例外。

陈露萍就一只胳膊托着那纸箱，另一只手捂着嘴，不停地抽泣发抖，却不哭出来。

孙明最后看着陈露萍，说：“你看，我说这些一点用也没有，我不能跟你做一辈子的伴儿，别的说出花来也没用，你先休养一阵子，学校我替你经营着，等你想好了再接过去。”

韩仰在一边扶着魏亚，魏亚居然也有点发抖，他悄悄在魏亚耳边问：“你怎么了？”

魏亚说：“没有，我就见不得这种场面！你说他们到底分不分得开啊？”

“可能会分，也可能……我也不知道。”韩仰照直说。可他心里着急，要是分不开，楚心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