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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煮茶醉花阴

作者:追逐阳光 | 分类:现言 | 字数:46.1万

3.第二章

书名:青梅煮茶醉花阴 作者:追逐阳光 字数:4141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8:22

有蒲山和蒲来福两个大师级的茶师在,蒲家虽然日子慢慢过得好些,但家里全是些老老少少,开支较大,生活方面说不上阔绰,捉襟见肘。

蒲志华的大姐蒲志蓉念完小学后,关于要不要继续让她读初中,祖父蒲来福和曾祖父蒲山意见不同了。蒲山说现在的时代不同,新社会男女平等,女孩子也要读了书才有出息,主张继续供蒲志蓉读。蒲来福心里始终想着女孩子大了都是外姓人,便跟他老爹摆道理讲原因,说家里人老的老残的残,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女孩子读了五年书,能认两个字也就够了,还是趁着老爷儿俩能蹦达一阵子的时候多炒炒茶,早早积蓄些钱放在那,以备蒲志华将来读大学的花费,万一哪个时候父子俩脚一蹬,往马克思老人家那报到去了,叫蒲志华到哪要钱去,反正蒲志蓉也有这么大了,让她和蒲志菊一起帮衬着做做家务是正经,也好减轻她们小姨芦仙萍的负担。

蒲志蓉本是想读书的,成绩也一直很好,家里屋柱上板墙上糊满了她的奖状,但听爷爷这么一说,一向乖巧的她便不敢要求再念了,老老实实辍了学。蒲志菊本就讨厌极了读书,一听爷爷说小学毕业后就不供她读了,高兴不已,就想跟大姐一起辍学,甘愿在家打打猪草采采茶。蒲来福一听巴不得,反正多读两年还要花钱,干脆把蒲志菊也从学校拉出来了。

蒲志梅死得早,因此蒲志兰一直是被家里人喊作三丫头。蒲志兰因为只大蒲志华一年,为了让宝贝孙子在学校有人照应,怕他受别人的欺侮,蒲来福便让蒲志兰和蒲志华同一年入学读书,姐弟俩一起读完了小学。

1989年,蒲志华小学升初中了。中学离蒲家岙有四五里地,座落在清溪乡街上,这么远的地儿来来去去得花不少时间,那唯一进出的路又是沿着清溪河而下,怕蒲志华身边没个人照应不安全,蒲来福咬咬牙一狠心,干脆让蒲志兰也跟着弟弟升了初中。

开学的那天,芦仙萍便送蒲志华和蒲志兰去学校报名。蒲志华对能走出蒲家岙那是充满了好奇,再说学校就在街上,又热闹又好玩,也能见着不少新鲜东西,所以一路上很雀跃,沿着那条随清溪河宛延而下的机耕路又蹦又跳而来,走起路来不是把路旁的砂石往河里踢就是追着蝴蝶蚱蜢小跑,兴奋不已。

蒲志华的小学同学蒲鹏、蒲丽芳、蒲艳都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早早辍了学,这时他们正和一群小萝卜头在河滩边放牛戏水,见对岸走来的蒲志华乐得狗摆卵似的,在学校总和蒲志华掐架的蒲鹏便扯起嗓门喊起了在蒲家岙广为流传的顺口溜:

蒲家公子哥(哎),

走路要人驮(哟),

爷爷一打脚(哇),

孙子掉下河(咯)。

大大的嗓门,夸张的语气,顺带蹩足的手舞足蹈,逗得那些小萝卜头们哄笑不断。

蒲志华气得满脸通红,刚想骂回去,却见他三姐蒲志兰两手叉腰,隔河喊道:“蒲鹏,你个死王八崽子,放学回来老娘再找你算账。”

“你哪像个姑娘家,走你的路,管他们说什么。”芦仙萍笑骂道,不停催促他们快走。家里还有事呢,早上他们的太公蒲山带着蒲志蓉从金鸡顶上夹了只兔子回来,等着她回家去炖呢。

蒲鹏见蒲志兰跟他对骂,更来劲了,站在牛背上又喊了起来:“蒲志兰,小丫环,蒲志兰,小丫环……。”

蒲志华再也气不过,随手拣起一块石头向蒲鹏掷起,河床宽隔得远,掷到河中心就掉了:“蒲鹏,你个狗娘养的鳖崽,你等着,老子回来打得你鸡-巴肿气。”

芦仙萍在他身后哭笑不得,狠狠在蒲志华后脑壳拍了一巴掌:“小兔崽子,乱七八糟的,骂的什么浑话呢,小心我告诉你大伯。”

蒲志华大伯蒲爱东虽然残疾,却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之乎者也的文采也很好,蒲家岙谁家要是有个婚丧嫁娶的都请他去帮忙,就连生了小孩请他取名的也多,长期以往,蒲爱东慢慢地就以读书人的身份自居,时常板着一副严肃的脸,老学究似的。蒲爱东对侄儿侄女虽是关爱有加,但也要求蛮严,蒲志华平时比较悚他。

河滩上的小子们见蒲志华蔫了气,埋头往前赶,更是哄笑不断。一向和蒲志兰玩得好的蒲丽芳把牛从河里牵到草坪后,双手在牛背上一撑,跃上牛背,对着蒲志兰她们这边的方向唱起了山歌来:

桂花开来桂花香,

阿妈蒸糕在厨房;

弟弟吃完上学堂,

姐姐打柴泪汪汪。

蒲艳见蒲丽芳嗓子亮出来了,也嘻嘻哈哈地唱开了:

阿妈东山采茶忙,

阿爸砍柴西山岗;

阿姐放牛打猪草,

阿弟梳头上学堂。

清溪乡是山乡,这里的人几乎没有不会唱山歌的,刚生下来的小囝囝哭声都有着那山歌的腔腔。山歌唱的是清溪乡特有的调儿,抑扬顿挫,婉转悠扬。

一首首山歌大多是大人们嘴里一代代传下来的,虽然蒲丽芳和蒲艳张口就来的属于儿歌,但里面的意思是什么却都是懵懵懂懂的,只是出口就来。芦仙萍听在耳里,叹了一口气,仍催促姐弟俩快走,说去晚了可就领不到新书。蒲志兰和蒲志华一听这话,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速。

到了学校,芦仙萍帮他们姐弟报了名,带他们领了新书。芦仙萍赶着回家,一转头却找不到蒲志华,便忙和蒲志兰全校的找,找了半天,才看到他正在那水泥乒乓球台边看人家打球。

芦仙萍拎着蒲志华的耳朵把他从人群中拉了出来,骂道:“臭小子,往后时间长着呢,就怕你将来呆厌了不长久。快回去,你太公和大姐今天抓了只兔子,还等我回去炖呢。”

蒲志华原还想在学校逛逛,听小姨这么一说,馋瘾又上来了,心想明天就要正式上课,时间有的是,便乖乖地跟在小姨后面回了家。

蒲来福见宝贝孙子回来了,忙问学校要不要上晚自习,有没有食堂。

“他哪知道,领了书转眼就没见个人。”芦仙萍嗤笑道,“乡里就这么一所中学,比我们远得多的人有的是,食堂是有的,自己带米去蒸就行。我问了下老师,说是路远的可以寄读,学校里有学生宿舍,如果不寄宿,可以不上晚自习。”

“华宝啊,喜不喜欢寄读?”蒲来福笑眯眯问蒲志华。

“好啊。”蒲志华从没离开过家,倒是相当向往和同学们住在一起。

“他姨,学校食宿条件怎么样啊?”蒲来福问芦仙萍。

“米啊菜啊的都要自己带去,住的地方我也去看了看,比较脏乱,用木桩子搭的通铺,跟我们这关牛的栅栏一般,自己带被盖去。”

“这样啊,”蒲来福考虑了一下说,“不行,还是回家住吧,早上让三丫头起早点喊弟弟。那木栅栏怎么好住,晚上睡觉一不小心就会滚了下来。”

蒲志华见爷爷这么说,也无所谓,就他的脚力,四五里路也没多远,便跟爷爷说了句去玩了就一溜烟似的窜出了门,蒲志兰一见,也跟着冲了出去。芦仙萍扯起嗓门对他们的背影喊道:“别和人家打架了,马上回来吃饭,有野兔肉吃呐。”蒲志华远远的一句知道了,一阵风似的没了人影。

蒲家住的是老房子,是蒲志华第五世祖蒲海佑,也就是蒲山的爷爷手上建的,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是一栋老式的棋盘屋,占地面积较大。

从外面进了院子,对着厅门的是一堵壁照,房屋是南北朝向,厅门两边杵着两座麻条石雕成的门墩,上面本来各坐着一尊犼,现在只剩下右边的还在那,还是缺了大半个屁股的。大厅的门座含两边麻条石桩造的护门有两米多宽,进了厅门,左右各是一间小耳房,东边那耳房地面上铺了青石砖,放了许多坛坛罐罐,西边耳房地面铺的是麻条石,放着一些农家用具,无非是些簟篮箩筐匾筢之类,这两间小房也有两米来宽,过道脚下铺的也是麻条石。

过了正门这两米来宽的耳房就是过堂了,过堂有近六米宽,东西各有两间厢房,东边前厢房住的是蒲爱东,西边前厢房住的是蒲来福,所以在院子里能见的四扇向南开的窗户分别是蒲来福卧房、西耳房、东耳房、蒲爱东卧房。西后厢房住的是蒲志华,窗户向西开,西边是村里的弄堂,过堂的东后厢房住的是蒲志兰,窗户是向东边外墙开的,但紧邻东边墙另外建了好大的一间炒茶房,所以蒲志兰房间的窗户等于没有,黑漆漆的不透光。

过堂中间有一天井,是用麻条石砌成的。过堂与正堂中间是一条东西贯通的过道,各有一耳门。西边耳门通往村庄的过道,东边耳门通向依主屋而另建的厨房,厨房后面是猪圈和鸡埘。跟厨房相对的,就是那间大大的炒茶房。

正堂两旁是两间大厢房,房门却不与过堂的厢房相同,过堂厢房的房门是向过堂开的,也就是东西向,而正堂的大厢房房门是向南开的,也就是对着过道开的。正堂东大厢房住的是芦仙萍,西大厢房住的是蒲山老夫妇。

正堂北边立着两根一人多抱的大木柱,比过堂和正堂上其他的屋柱大得多,两根大屋柱间是用实木镶的中堂,前面摆着一张香案。从屋柱的东西甬道进去是东西偏房,东偏房住的是蒲志菊,西偏房住的是蒲志蓉。屋内所有房间凡是不靠外墙的,都是用实木木板做的一米六高的隔板,隔板上面镶接的是镂空雕花的窗格子。

过堂和正堂的地面铺的都是青石板,除东边前厢房蒲爱东的卧房后来改成青石地面外,其他的卧房铺的都是杉木板,所以比过堂和正堂要高出一个踏步。除过堂、正堂和过道外,所有房间的上面都用一层木板隔断成两层,阁楼没和下面的房间那样隔开,所以过道前后的二层阁楼都是相通的。

解放后十几年,蒲家的房子曾被分给了几户外姓贫农居住,八十年代初期,政府将里面外姓人迁了出去,房子仍还给了蒲来福一家,不过里面老祖宗留下的那些古董家具却不知所踪,连现在吃饭的八仙桌和摆祖宗牌位的香案都是蒲来福后来置的。

芦仙萍忙完了午饭,正想让蒲来福去找孩子们来吃饭,却见蒲志菊扶着范保珍从西边耳门进来,便问道:“太婆,太公他人呢,等着吃饭呢,这时间能上哪啊?”

“他听说白广的手被破篾刀给伤了,赶到萧家坳去看看。”白广是范保珍的外孙慕白广,也就是大女儿蒲春花的儿子,以前在萧家坳的竹编师萧鸣那学竹编手艺。

“白广兄弟自己带的徒弟不是都已出师了么,怎么在萧家坳伤了手,今天帮他师傅的忙去了?”芦仙萍问道。

“今天他们萧家坳在大面积砍伐毛竹,白广是去拉竹子的,”范保珍把拐杖放在一旁道,“我们吃饭吧,不要管他了,萧鸣可能要留他在那吃饭吧。”

“太婆是说太公吧,已经回来了,在村头见小弟和村前的蒲鹏你追我赶的打闹,便捉了回来,还有小妹,都在后面呢。”从茶园里回来的蒲志蓉进门听见太婆的话赶紧应道。

“那个臭小子,现在都是读中学的人了,还是一门心思泡在玩上,等下看我不狠狠打一顿。”从卧房拄着拐杖走出来的蒲爱东骂道。

“小孩子哪有不闹腾的,当年你还不一样。”蒲来福板着脸道。

“他姨啊,怎么这么香,炖的麂子肉还是兔子肉?”范保珍鼻子嗅了嗅,笑问。

“太婆鼻子还是这么灵啊,早上太爷和大丫头上山收夹子,带了只兔子回来,早帮你盛了一碗呢,”芦仙萍转头对蒲志菊说,“二丫头,快去给太婆端过来。”

“眼睛看不见,鼻子倒是瞒不住了。”蒲来福把他妈扶上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