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弹珠跳棋吗？”楚裳羽拧着自己的衣角问。

陆凯风墨黑的眼珠紧紧盯住了她, 纵然是迷茫如楚裳羽，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忽然紧张起来的气氛。她不由有点发呆，她说了什么？不过是问问有没有弹珠跳棋可以玩, 为什么面前这个男子用这样危险的目光看他。

连陆凯风都感受到了自己的僵直, 垂下眼睑掩藏他上一刻毫无保留, 泄露情绪的目光。

“没有也没关系, 呃, 我还会军旗和五子棋，五子棋好吧？”楚裳羽几乎口不择言了。心底还在不断犯着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凯风再抬头, 已然恢复春风和煦，他沉静地开口：“喝杯茶, 等等。”而后起身出门。楚裳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 竟觉得他在门口处踉跄了一下。

陆凯风回来的时候, 手中托着一个六边形的弹珠跳棋盒子，已然破损了边角, 但看得出，经过岁月涤荡，还有人精心保存。浅蓝色的盒子上，一个小姑娘骑着自行车，车筐里一束鲜花。很老旧的图案, 因为岁月而褪色, 灰黄的底色, 似乎一段埋藏多年的往事。

陆凯风小心翼翼把这跳棋放在地毯上, 朝楚裳羽微笑：“来。”

楚裳羽从未料到, 陆凯风也可以有这样的一面。当半个小时后，两人手托腮趴在地毯上, 面对面下跳棋的时候，楚裳羽觉得自己和陆凯风似乎在重温七岁时光。大罐曲奇饼干被当作奖励，谁赢了就可以摸索一片贝壳状的饼干吃。

陆凯风穿着黑色的运动服，他白皙的皮肤在黑色的映衬下，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他随意拉高了袖口，双臂交叠，撑着上半身，和楚裳羽一样，把鞋子远远踢开，安静卧着，像蓄势待发的黑豹，却偏偏面目如此温和，下到一步好棋，会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听起来格外舒服。

楚裳羽下到第三盘，终于忍不住问：“可以悔棋么？”眼神可怜，声音切切。饼干好香，她饿了。

“刮鼻子就可以。”陆凯风蜻蜓点水般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从她的棋盘上拿走三颗弹珠，“接着来。”

楚裳羽咯咯笑着揉揉鼻子，雄心万丈：“此盘我要杀你个丢盔弃甲，放马过来了，留心接招，嘿！”十分豪情地走出一个三连跳。

一来一回，好不热闹。

这夜，仿佛格外温柔且平和，橘黄的温柔灯光下，两个返璞归真的成人坠入时光隧道，把一盘弹珠下到地老天荒。

所以，当明亮的阳光，穿过落地窗透明的玻璃，透过窗帘之间掌宽的间隙，落在楚裳羽紧闭的眼睑上时，她初醒时似乎有迷蒙的不适应感。昨夜的噩梦和昨夜孩童般的快乐，让她不知她是否亲身经历过。

她还睡在地毯上，蜷曲的姿势仿佛一只猫，身上盖着毯子，陆凯风黑色的运动外套卷成一团，充当她的枕头。她触目所及，敞开的饼干罐还被丢在地板上，跳棋却已然被收走。

她裹紧毯子站起来，看到陆凯风正趴在书桌上，安稳沉睡。英俊的侧脸有完美的弧度，像上好的摄影作品，在清晨的阳光里锐现。

她突然很有拥抱他的冲动，感谢他的守护和陪伴，感谢他的温柔和体贴，却只是化成一个微笑凝在嘴角，把自己裹住的毯子给他盖上，以唇语般的音量轻轻说：“谢谢你，我的天使。”而后轻巧地退出门去。

她没有看到，她出门之后，睡梦中的陆凯风嘴角忽然浮现的一丝笑意，那是感激深入心灵引起的共鸣，无论清醒，无论沉睡，甚至无需言语，无需眼神，彼此间的心灵密码，不能破译。

楚裳羽心头有巨大的温暖，仿佛早晨的阳光凝结在胸，闪耀一天的心情。

她轻手轻脚上楼洗漱换了衣服，就悄悄摸下来，准备去厨房弄一顿丰盛的早餐。

楚裳羽不得不暗自揣摩，估计陆凯风是有洁癖的人，这厨房到处是不锈钢的流理台和橱柜，锃锃亮的仿佛外科手术室，念头刚转到这个上面，她全身一僵。

手术室，那些半梦半醒的痛楚之间，她似乎看到一些戴着帽子和口罩在她面前晃动的人影，明亮的无影灯，扑面而来的压抑消毒水味道，无尽的痛楚……

她眩晕了一下，伸手扶住流理台喘息。一个错手，打翻了流理台上的刀具，一片霹雳哗啦的惊心动魄声响之中，一把沉重的砍骨刀直直朝着她的小腿飞去。楚裳羽还在恍惚和惊吓之中，直到一只手在这把刀堪堪触到她小腿之前，捏住了刀柄，力道却没用对，刀旋转着在他手掌外侧留下一道血流如注的伤口，锵然落地。

陆凯风一身冷汗，这样阳光明媚的清早，他只不过是睡醒了想喝一杯水，迷迷糊糊端着马克杯走出来，就看到楚裳羽似乎心情很好地蹦跳着朝厨房走去，忽然就不想惊扰她的快乐，默默跟在她背后走向厨房的饮水机。他一个错眼，楚裳羽已然惊心动魄地上演了刀具乱飞的场景，幸好他一个抢步上来，捏住了刀，否则……

他心悸，看她虚弱昏迷被送进医院，一次就够了……

“血……”楚裳羽的眼睛开始发直。白净的手上布满血迹，仿佛昨夜梦中卓凡的双手，捧着四分五裂的婴孩，“不……”她在拼命抑制自己尖叫出声。

“小羽，看我的眼睛。”陆凯风迅速把自己流血的手藏到背后，用完好的那只手握住她的肩膀。

楚裳羽强迫自己听从陆凯风的话，他的眼睛很漂亮，不是卓凡那种桃花眼的迷离，而是平和坚毅的目光，直视她，仿佛可以看到她的心底。

良久，两人相对无言，楚裳羽终于镇定了下来，但要借助他伸出的手才能稳住自己的身体，她虚弱地说：“你的手……”

“我送你上楼休息一下，我自己处理。”陆凯风不由分说将她向楼上带去。

“不，不，我只有战胜了自己，才能走出来。”楚裳羽感觉力气随着他的手掌，静静向自己的身体中回流，“我帮你包扎好不好？”她渴望而坚定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