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裳羽心一沉, 能够让唐大头变成这副模样的，只有江瑶了，江瑶究竟怎么了？何妍妍的语焉不详, 唐大头的失魂落魄都让她心惊。

唐铭睿在看到楚裳羽的这刻, 心情是复杂的, 这个女人, 终于还是回来了, 让这个烂摊子开始的结终于回到了命定的地点。他叹口气：“回来了就好，看瑶瑶？我带你去。”

楚裳羽听出唐铭睿口气压抑中的颓废，不由追问：“瑶瑶究竟怎么了？”

“他没有告诉你？”唐铭睿一扭头, 略带惊讶。

楚裳羽听不出唐铭睿说的究竟是“他”还是“她”，但是她知道无论是何妍妍还是陆凯风, 都打算让她直面这个事实, 所以她只是轻轻摇头：“没有。”

唐铭睿冷笑了一下, 这个男子的冷笑曾经是很有魅力的，一种张扬着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般毫不在意的魅力，如今这个冷笑却是冰冷的，像一根细细的尖锐的针，深入心脏, 让楚裳羽莫名疼痛。

“瑶瑶因为精神问题, 疗养了很久, 没有好转的迹象, 就在那场闹剧一样的订婚宴之后。”唐铭睿恨恨地看着她。

“咣当”一声, 楚裳羽手中的行李落地，她呆滞着感觉深冬的风已经把她吹空了, 冰冷刺骨，渐渐就冷到麻木，一片雪白中抓不住一个念头。

她艰难地张口，她想问有多严重，喉咙里却仿佛有一块药棉，又堵又呛地阻止着她张口，她茫然滴看着面前的唐铭睿，目光却落在往事里。

那样鲜亮活泼的女子，她亲爱的瑶瑶。

从第一次见面时的敌意，瑶瑶生怕这个陌生的姐姐分走了父母的爱，她皱着鼻子小心地看着楚裳羽，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姐姐”。

江瑶本是爽朗大气的女孩子，爱恨分明，活泼自在，没有少给楚裳羽脸色看，但那都不是恶意的为难，是一个生怕失去父母之爱的小女孩的任性，直到她看到楚裳羽的艰难，看到楚裳羽的隐忍，看到楚裳羽流露出来的坚强和自立，江瑶才渐渐放下心防，小心翼翼和楚裳羽培养起一种近似亲情的友情。

楚裳羽记得被伊尹的女朋友甩了巴掌的那个圣诞夜，是瑶瑶拯救了在街上游荡，又冷又委屈，哭到彷徨的她。

楚裳羽记得瑶瑶鲜亮的青春微笑，曾那么漂亮地对她说：“我越想越觉得卓凡优秀，我看遍欧亚两个大洲，唯有他独一无二。我不敢说他是最优秀的，我只要这点独一无二。”

结果这点独一无二就生生毁在她楚裳羽的手上。订婚宴上江瑶颓然跌倒的身影，那一地玫瑰花球跌落的惨淡心伤，如今化成一个难解的魔咒，毁了一个曾经那么单纯的女子。

“走吧。”唐铭睿看着楚裳羽的眼泪在眼中聚集，终究不忍心地扭头，提起她的行李，暗暗叹到，“这两个人都是白痴。”

楚裳羽心乱如麻，神思恍惚地跟在唐铭睿的背后朝疗养院走去。一地落叶荒凉，又斑驳破损，仿佛楚裳羽此刻的心境。一路两人都不言语，唯有行李箱在地板上划出微微颤抖的磕碰声，倒不刺耳，却平白地让人觉得烦躁。

老旧的三层建筑，唐铭睿熟门熟路地带着楚裳羽朝二楼走去。拐过许多个弯，终于停在一扇门前，看得出当年油漆的是鲜亮的粉蓝色，如今已然斑驳，更让人心惊的是，小小的透明气窗上，横七竖八的铁栏杆，而透过栏杆看进去，阴暗的房间里，那在床上玩着布娃娃的女子，不是江瑶是谁。

楚裳羽捂住自己的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哀鸣，心里全是翻江倒海般的剧痛，一刀刀凌迟着她脆弱的情绪。

江瑶，只一眼，就足够让楚裳羽痛彻心扉。

唐铭睿平静地看着弯下腰落泪的楚裳羽，许久了才轻轻说：“本来是想找一家条件更好的疗养院的，但是瑶瑶喜欢这里，到了这里之后，她就不再伤害自己，也不再伤害别人。”

又是一把利刃，狠狠扎进楚裳羽的心里，她哆嗦着问：“你说什么？”

唐铭睿不看她，把目光调向房间里沉默低头玩着自己布娃娃的江瑶：“你和卓凡离开以后，我们带瑶瑶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医生，国内的，国外的，有名的，贵的，都是一个样子，瑶瑶伤害自己，刚开始用刀子，用玻璃片，后来用钥匙，甚至用掰断的牙刷，等身边再也找不到任何硬物，她用自己的指甲，抓到自己伤痕累累，仿佛心里蕴藏了太多的伤口，只有表露在外，她才能平静。任何阻止她伤害自己的人，都遭到她同样的对待。除了镇静剂，我们束手无策。”唐铭睿的口气里透着无尽的疲惫和失意。

楚裳羽仿佛感觉那些伤口再次活生生报应在她的身上，那种痛无法形容，将她倾覆。

“到瑶瑶第一次自杀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了她积郁很久的抑郁症倾向，谁都没有想到，瑶瑶是那么阳光的一个女孩子，谁都没发现过。”唐铭睿继续说着，“你和卓凡离开的那个清早，瑶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医生的诊断众说纷纭，唯二的相同之处在于，首先都认为瑶瑶原本的状况再加上受到了重大刺激才变成今天这样，其次没有人治好她。”

楚裳羽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才没有悲泣出声，是她的罪，全部都是她的罪。

楚裳羽跪在地上哭了许久，哭到全身无力，唐铭睿没有阻止她。直到楚裳羽停了下来，他轻轻把她扶起来，拖开她几步，让她坐到拐角处的长椅上：“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弄杯水。”楚裳羽没有应答，听着唐铭睿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楚裳羽垂着头，头发遮住了双颊，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太阳穴抽痛，这个脑袋都是疯狂的呐喊，一些痛楚不堪的声音在里面吵成一团，她不能思考。

直到走廊尽头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她也没有想抬头的意愿，不过这脚步并没有来到她面前，倒是堪堪一顿，就进了江瑶的病房。楚裳羽一惊，忙站起身来，正要再问唐铭睿几个问题，却发现，此刻站在江瑶面前的人，不是唐铭睿。

楚裳羽还没设想好和江瑶的会面，一惊之下缩到了门边。

“瑶瑶，吃饭饭咯。”男子极其耐心地站在江瑶半米外就开始半蹲身问她。这声音更是让本就缩在门边的楚裳羽僵化，她微微探头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喉咙被彻底哽住，不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