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凡呆呆看着楚裳羽消失的背影, 终于苦苦笑出眼泪来。从此佳人是路人？这一切的结局，究竟是造成的，他甚至无人可追问。一个用力, 玻璃杯在掌心快意地破碎, 鲜血横流, 生疼……

从饭店出来, 夜幕低垂, 锦官城依旧保持着热闹的夜景。记得某本杂志说，锦官城堪称中华大地生活节奏最慢的城市，也是人民生活幸福指数最高的城市, 全城人轮着逛街，即便在这样冰冷刺骨的寒冬中, 依旧有美丽的女子, 张扬着短裙长靴, 把细瓷一般精致的皮肤暴露在寒流里，面上却是轻快的微笑, 让人莫名羡慕。

楚裳羽在橘黄的街灯下来来往往的人流里站了一会儿，空气里有烤红薯和爆米花掺杂的香甜气息，熟悉的方言和小贩的叫卖声响彻在空气里，终于真切感受到自己是真的回到了这个再熟悉也没有的城市，这才拖着行李箱慢慢朝前走去。

她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一回头, 仿佛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在人海中远远朝她张望了一眼, 很快就被人潮带走, 消失在人海苍茫中, 无迹可寻。

楚裳羽伸着脖子看了许久，终于苦笑着摇摇头, 如果真的是他，又有意躲着你，他可会让你找到？

把脖子上的围巾裹好，她大步流星给自己找了一个方向，义无反顾地前行。

------------------------------------------------------------------

楚裳羽狠狠睡了一觉，足足睡了十八个钟头，把最近难以消化的信息统统睡到脑后去，睡醒的时候，神清气爽，意志坚定。

楚裳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望了生病的江伯母徐碧虹，江家夫妻江顺诚和徐碧虹再见到楚裳羽，仿佛隔世。

那么久以来，江瑶的病情已经耗尽了他们全副的精力，卓凡赎罪式的回归，他们听过卓凡的解释，对曾经亲如女儿般的楚裳羽，同情和爱护的心情还是超过了愤恨，终于也只是感叹命运不由人，捉弄这三个孩子，最终谁也不幸福。

所以，再见到楚裳羽，谁也没有忍心责怪。徐碧虹握着楚裳羽瘦下去许多的手，泪水几乎快要落下来。

楚裳羽含着眼泪道歉：“我对不起江爸爸江妈妈，我也对不起瑶瑶。”

徐碧虹狠狠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这孩子。”却露出一个带泪的笑来。江顺诚在旁边长长叹气，眼睛里这才露出一点喜色。

楚裳羽和江家父母聊很许多，聊分开之后的生活，聊自己的内疚和痛楚，聊对他们的惦念和担心，最后，才表明自己的来意，她想帮助江瑶。

提到江瑶，江家父母的脸上都是悲戚神色，江瑶是他们的心头宝，却还是没能让她逃过伤害。

犹豫了半响，江顺诚才说：“孩子，不要花力气了。从陆凯风到唐铭睿，再到卓凡，都是好孩子，也都在瑶瑶身上花了不少功夫，但是瑶瑶就是不见起色。你还年轻，你还有你自己的生活要过，还是让我们守着瑶瑶就行了，还有点钱能保证她的生活，等我们老了，她也能安全地活下去。”为了江瑶，他们已然操碎了心，“你就像我们另一个女儿，好好过日子吧。”

楚裳羽呆了一下，没有想到陆凯风的名字就这么自然地从江顺诚口中流淌出来，许多场景电光火石一般在她的脑海中闪动了一下，又归于沉寂。她只是认认真真看着江家二老说道：“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去试一试？瑶瑶是我的妹妹，我不会轻易放弃她，求求你们给我这个机会。”

话说得又恳切又动情，江家父母无奈地对看了一眼，终于对着她点了点头。

楚裳羽终于仰着脸，回国之后第一次舒心地笑了，再陪了江家父母一阵子，江母徐碧虹因在病中，渐渐露出了疲惫之色，楚裳羽就此告辞，着手为自己要做的事情进一步准备。

楚裳羽的下一站是江瑶居住的疗养院，她隔着玻璃窗看着熟睡的江瑶，鼻头酸酸的，拼命忍住了，开始联系唐铭睿拿江瑶的病历。一直忙到天色昏暗才拿着厚厚一摞复印好的病历离开了疗养院。

楚裳羽再在小旅馆将就了最后一夜，第二天就忙着找房子，庆幸她的忙碌和不曾停歇，庆幸她曾得到过的那么多小费，此刻都成为了她后顾无忧的底气。

当一切打点完毕，她开始研究江瑶厚厚的病历，中文的，简体字的，繁体字的，英文的，德文的，法文的，龙飞凤舞的字迹记录着江瑶艰辛的求医旅途。

楚裳羽用小小的橘色台灯，然后在灯下苦苦钻研陌生的医科词汇，拿出做论文考证时的认真和钻研精神，研究江瑶的病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所谓要战胜敌人唯有充分地了解敌人，楚裳羽看江瑶的病历却越看心越冷。果然如同唐铭睿所说的，医生们众说纷纭，却没有人能治好江瑶。

楚裳羽在灯下重重叹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对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病历发呆。忽然翻到第一页，那是一张夹在病例中，被她无意印下来的票据，不为了别的，只为了上面清朗的签名。

三个字：陆凯风。

楚裳羽再一次看着这三个字，日期很早，大约就是在江瑶订婚宴后的一个月左右，地点也很远，在英国，原来，消失了那么久的陆凯风，哪里都没有去，不过是在江瑶的身边罢了。

“凯风。”楚裳羽用手指摩挲他的名字，“你可以怪我的，是我太自私。”再一顿，“我伤害了你的爱人，你狠狠骗我一回，却没有伤害我，你还是太善良。”

眼泪毫无预警地从她的眼中滚落，原来，终究还是这么不由人。

花了一个星期学习病历和整理心情，楚裳羽做好了见江瑶的准备，却依旧忐忑不安，她不知道曾经从江瑶目光中抓住的一闪而过的熟悉感，究竟能不能帮助她。

江瑶经过一个星期的休养，也从之前的暴躁中渐渐平静下来。楚裳羽隔着玻璃窗看她，似乎比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还要瘦，眼下有大片的青影，皮肤虽然光洁，却苍白而无血色。

楚裳羽轻轻推门，江瑶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看着自己怀里的布娃娃，楚裳羽手脚轻缓坐在江瑶的床边，江瑶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空洞，没有焦距，继续低下头去。

站在门外观察两人的唐铭睿和卓凡心头都是一紧，生怕江瑶再次失去控制，别说要担心楚裳羽的安危，江瑶瘦弱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多次的折腾。

楚裳羽把自己温暖的手慢慢向江瑶探过去，江瑶直直看着她探过来的手指，没有拒绝，楚裳羽再缓缓把自己的手放在江瑶的膝头上，江瑶似乎毫无知觉，没有抵抗。

楚裳羽心头一喜，问道：“瑶瑶，你认不认得我是谁？”

江瑶没有任何回应，楚裳羽再耐着性子问了两遍，江瑶才似乎注意到声音的来源，茫然地看着楚裳羽，没有回答。

楚裳羽的声音一如往昔甜美清澈，她沉声轻轻唱到：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