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春
作者:百纳川 | 分类:现言 | 字数:11.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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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四章 03
妙手回春
第四章03
李春江扯过竹文青的右手, 先看手背,又翻过来看掌心的纹路。
竹文青以为李春江要给他看手相,不由觉得好笑, 却见对方很认真地在他手掌上比划起来:“竹、文、青。”
竹文青认真看着李春江的手指在自己掌心里轻轻地划, 觉得有点痒, 还尽量忍耐着。李春江瞄着他, 很满足地, 解释道:“竹么,本来就是青的,文青, 叫人联想起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那么壮美刚烈, 和你的性情很配, 再加上姓氏——竹, 刚强里,又透出那么点儿温柔……”
听罢, 竹文青笑出了声。
李春江见状,生怕他要笑话自己,忙道:“对了,对了,说起来, 头几天还看了本中医的书, 我总算知道, 蒲公英能消炎, 桔梗可以宣肺理气, 茯苓…..嗯,茯苓能安神!对不对?”
竹文青忍着笑, 连连点头:“对!对的!”
两人畅谈了整整一夜,谁也舍不得分离。夜深时,他们怕人发觉,熄了灯,肩并肩、面对面地躺在炕上,手交握着,说着悄悄话,却只是说话,凝视彼此,先前的误会,早已解开。
清晨,趁竹家人还都没起来,李春江依依不舍地与竹文青道别,一次次地拥抱住他,忍不住地亲吻他。
每一次拥抱和亲吻,都有一股强有力的痉挛从手臂上、头顶流下去。李春江真怕竹文青会察觉这不甚老实的反应,从而察觉他内心的不安与渴望,因此每一次只得点到既止,让他不甚满足。但竹文青并没有拒绝他的亲密,直送他到门首,望着他的身影,彻底给稀薄的晨雾吞没,再望不见,才恋恋地往回转。
想起李春江说,昨天有人在他房里,竹文青也疑惑过,可这会子,倒全想开了。什么恨不恨,他觉得之前说的那些气话,真是可笑。外人哪里进得来?恨来恨去,还不是自家人么?对自家人,有什么好恨?他怀着心事走到红梅旁,恰与阿瑞撞个正着。
阿瑞披了件短衫,一手拎着夜壶。那夜壶嘴险些冲到竹文青身上,幸好竹文青及时撤去一步。
“呦!大少爷,这么早哇?”阿瑞跟竹文青打招呼“瞅您气色怎么这么不好?”
竹文青当了真,伸右手摸一摸自己的脸颊。
阿瑞又往竹文青身后张望:“怎嘛,那不是李先生?他也够早的呀!”他故意地上下打量竹文青,不怀好意地一笑。竹文青沉了脸,不理会,与他擦身而过。
“嘿!对了!”阿瑞一拍脑门儿,咂着嘴回身招呼竹文青,“我说少爷,你跟李先生都熟到这份儿上了,可记着在他面前提一提我!”
竹文青心上一颤,脚步略迟了迟,没言语,匆匆回房了。
转眼将近一九三一年,这段日子里,李春江约竹文青看过两场电影。竹文青嫌剧场里又闷又热,两人就再没去过。
日子也还平静,阿瑞的事,竹文青一次都没跟李春江提。倒是李春江,越来越频繁地来找竹文青,认得了阿瑞,虽没说过话,却知他是周妈的独子。
至于文君的亲事,她时常撞见李春江来找大哥,以为两个人还在为她的事交涉,可惜迟迟没有结果。眼看就要中学毕业,她着实急了,但毕竟是姑娘家,不好自己开口。竹太太为此催过竹文青,还亲问李春江的意思。竹文青不愿再帮他们撮合,又一心一意地为妹妹打算,内心摇摆不定,很是烦闷。李春江晓得竹文青的心思,陪他一起烦闷,待竹太太来问,李春江总推说再想想,或是再问问父母,事情就这么拖下来。
竹文青和曹小姐,他自己并不主动,也不好直接拒绝人家。有时候,女方来催,他便鼓起勇气要表明心迹,而每次竹太太都要从旁插话,说什么两人年纪还小,要再处一段日子,熟了再说。竹文青一听这话,也不好跟母亲抢白,这事也跟着拖延。
初春时节,才过了正月的一个晚上,竹家人在厅堂里围一起吃团圆饭,孙掌柜、周妈和阿瑞也在。竹文青不怎么吃酒,孙掌柜陪着阿瑞喝了些,阿瑞一个人醉了。
各自回去就寝时,阿瑞几乎不能自己走路,周妈扶他回屋:“不能喝就别喝!呈什么能?怪现眼的!”
阿瑞从不跟他母亲吵嘴,这会子醉得一塌糊涂,越发由着老太太混说。一进了屋,他倒头便睡死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小腹一阵凉意。他酒还没醒,迷迷糊糊爬起来,要到院子里去解手。
四处静悄悄,望不见谁的屋里还亮着灯,只听哪里依稀传来流水声。阿瑞心道:这什么时辰了,谁还在洗澡?他赶紧系了裤子,寻声来到厨房旁的小屋前。
小屋里射出光线,门窗都拉着垂地白布帘,看不见里面,只门楣上的小天窗敞着,免得受煤气。阿瑞觑着眼,盯着白布脸上模糊的人影认了认,认出那是个姑娘,心上一活。他不知打那儿抱来一条板凳,踩到上面,趴着小天窗往里看。
小屋里立一个裸体美人,背对阿瑞,正用水舀子洗头发。不会儿,她转了身——不晓得阿瑞就在对面偷窥——是文君。
阿瑞窥着她,视线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一遍遍地摩挲,一阵阵地心上烫痒。他暗暗道:平日里倒真瞅不出,这小妞儿原来真他娘标识!想法子把她搞到手,不是好处多多?盘算到美处,忽听身后传来声音:
“深更半夜的,在这儿干吗呢?”
只见竹文青立在背后,阿瑞吓得一脚踏空,跌了下来。
板凳翻了,惊得文君在屋里大叫:“谁?谁在外面?”竹文青不及出声,就给阿瑞一把捂住嘴,勒着脖子扯去了廊子深处。听外面再无动静,文君才壮着胆,躲在门后,帘子启一条缝隙,却看外头并没有一个人。
黑暗的角落里,竹文青狠狠瞪着阿瑞,压抑着声音,但字字都绷在唇上:“流氓!”阿瑞满身酒气,盯着他笑道:“大少爷,我发誓!刚才什么都没看见!真的!真的!”竹文青恨得啐他,他却盯着竹文青怔了怔。醉眼朦胧,一股邪火正无处发泄,他蓦地掐住竹文青的腰,唇跟着贴上去。竹文青一惊:“干什么!?”
看似瘦弱的阿瑞,想不到竟比李春江还有气力,竹文青没挣开。阿瑞怕竹文青要喊人,慌得用嘴去堵对方的。竹文青别过头,他便用整个儿身体把竹文青卡进墙角,压住对方双手,低低恨恨道:“呸!装什么正经!你跟那姓李的事儿,还打老子不知道呢?”他微微一笑,“我都瞅见了,一大早儿的,打你屋儿里出来,你还敢说你清白?呸!”
听到这番话,竹文青又羞又恼。阿瑞还要撕扯他衣服,他愤得不多想,给了阿瑞一脚,借阿瑞疼得松手的空,匆匆逃了,听阿瑞还在那叫落捂着痛处叫骂:“啐!这儿的东西,早晚都得归了老子!姥姥!”
第二天清早,阿瑞一个人跑去街对面的仁爱诊所,找到李春江,谎说竹文青叫他到这里来帮忙。李春江问他怎么回事,他又谎说:“这都是我们少爷的意思!他说了,说您是个大好人,一提他的名儿,就一准儿地能给我个事儿做!”他对着李春江嬉笑,“他说他信您!”李春江听说是竹文青的意思,以为阿瑞一定很可靠,又听说竹文青信他,更觉欢喜,想也不想地应了,还把补进药品的项目放给阿瑞做。
当天下午,阿瑞去外头找了房子,回来竹家就要接走周妈,倒叫周妈措手不及。阿瑞当着竹文青的面,得意地说在街对面的李先生那里,找到了营生。竹文青碍着昨晚的丑事,不肯与阿瑞讲话。周妈虽然高兴,因念着竹家的好儿,不舍离开。阿瑞也不强求,想着老妈自己在外奔命,他也可省一份“孝顺”钱,况且还有机会再来竹家,便一个人搬去了那新租的房子。闲暇时,他借看望母亲的借口到竹家来,寻机找文君说话。
早先,文君碍着面子,况竹文青早嘱咐她和文英,不要太接近阿瑞,所以她不怎么与阿瑞交谈,只知阿瑞是战场上回来的英雄,心里存着几分敬畏。后来,她发现阿瑞不但平易近人,还风趣幽默——并不知阿瑞善于说谎。阿瑞主动来找她说话,她扭扭捏捏地,听阿瑞说些参军时的英雄气概。十有八九都是瞎编的,她却全当了真,听得心向往之。
后来,阿瑞听文英说起文君与李春江的亲事没有后续,他便趁机会,很认真地与文君说:“那个李先生呀,我在他那儿呆了这些天,倒看透了!“文君听他说到李春江身上,赶紧追问他怎么回事。他又很慎重:“我只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往外头传!”文君点点头,他才凑着文君的耳朵,轻声说:“我呀,好几次看见,他跟不认识的女人上小旅馆!每次都是不同的女人!”
“真的?!”文君诧异地盯着阿瑞,很是不敢相信。阿瑞始终一本正经:“那还假得了!?咱是一家子,我怕你上当才嘱咐你!你可别当我是好说人坏话的小人哪?”文君听罢,不言语,倒已信他七分。
也不知李春江这几天到底在忙些什么,既没有主动来找竹文青,也没有去诊所上班。竹文青一直打算跟他讲明阿瑞的品行,免得他上当吃亏。待素心堂一上板,竹文青再等不下去,赶紧叫一辆洋车,赶去了李春江的住处,见二楼窗里闪出影影绰绰的灯光,心头一喜,忙掀了铃。
房东太太来开门,知道竹文青来找房客,便放他进来。
这宅子里总那么静,竹文青一个人走着,莫名地有点害怕,直来到楼梯口,忽见个穿旧式旗袍的的苗条女人,从楼上晃下来。竹文青吃一惊,不由得退后两步,又回到原处。那女子见了他,也是一惊,停在半空楼梯间,俯视他:“这位先生,找谁来?”
从楼梯下仰视,这女子高高在上;金簪子一摇一闪,映得她好似庙里的圣母娘娘,光灿灿地,叫竹文青不知所措。有那么一刻,他简直把她错当成土里爬出来的女鬼。他望着她,吞吐起来:“我、我找李……李先生……”
“李先生?哪个李先生?”她问。
“就、就是住这楼上的那位……”竹文青一指二楼,“李春江……”
“噢,春江……”女子蹙紧了眉,视线在空中游移了会儿,才点点头,与竹文青笑道,“他出去了,您有啥子事?跟我说也是一样,我是他太太,娘家姓赵。”
听得“太太”二字,竹文青只觉五雷轰顶。那一晚,他和李春江谈了一整夜,说到彼此的家事时……怎么没听说……这一刻,竹文青认定自己是天下头一号儿的傻子。这种事,是个男人能随便说得么?他想,倘对一个人萌生了恋意,憧憬到想要这个人的身体,就会同时千方百计地,把自己粉饰得完美……
竹文青稳了稳晕沉沉的脚步,头也不回地冲出小洋楼。那女子在背后唤他,他只管不闻,没命地,没命地一个人奔回家,才到门口,与几日不见的李春江,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