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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春

作者:百纳川 | 分类:现言 | 字数:11.4万

23.第四章 08

书名:妙手回春 作者:百纳川 字数:4760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8:29

妙手回春

第四章08

竹文青跟李春江说了文君的事后, 李春江便趁阿瑞到诊所上班的工夫,背着竹文青独自拜访了文君。

文君正一个人在家里衲鞋底——她与阿瑞的家,见李春江一个人找上门, 很是惊愕, 无措地叫他进门了。李春江本想劝她尽早跟阿瑞离婚, 可一见两个人的小家收拾得十分妥当, 心中不免几分羡慕, 竟不知从何讲起了。倒是文君问他来干什么——她全没了当初那种少女的天真神情,冷漠地,俨然成了乱世少妇。

李春江尴尬地笑了笑:“倒、倒没什么, 就是听你家人说,你结婚了?想问候一下……”又道, “怎么这样匆忙?也不请我喝杯喜酒呢?”

文君不给他沏杯茶, 冷哼一声, 冷笑道:“喜酒?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他们哪么给我们置办一杯白开水呢!”

“……那、那是他们不愿叫你这么地跟了阿瑞!特别是你哥!”李春江趁机戳破窗户纸, “你都不知道,他急成那个样子!阿瑞他……”

“阿瑞他怎么?”文君用眼衔着李春江,“阿瑞现在是我男人了,你们凭什么总是编排他?倒是你们,怎么就看不了我好呢?”她越说越激动, “我就不明白了, 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心里想着盼着的事儿, 总成不了, 如今总算成一桩, 就来戳我脊梁骨!”她背对了李春江,双肩颤抖着, 声音也哽咽了,“我究竟是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儿了?叫你们一个个地瞅不上眼!?”她攥紧了手里的针线。

李春江盯着她的背影,愣住了。他十分清楚,这是文君怨他那时候拒绝了她。他以为,嫁给阿瑞,或是文君自暴自弃?或许,她料定他还会回来找她,所以牺牲自己,来报复他?更或者,她是想用这一手博取他的怜悯,迫使他回心转意?不管是哪一种,他只能在心里,同情她,绝给不了她,任何施舍。

半晌,李春江低垂了视线,低低道:“……对不起……”

就像等着这话,文君冷笑道:“都晚了,晚了……”忽然,她转了身,瞪上李春江,咬着牙狠狠吐了两个字,“骗子!”那桀骜不驯的神情,像极了她哥哥。

李春江无地自容,深深埋下头,又念了句对不起,默默地,抽身离去。他独自走到门口时,文君追了出来:“等等!”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文君盯着他的背影:“我、我倒要问一句……我就不明白了,李大哥!我究竟是怎么了!?究竟哪儿不好?”她几乎哭出来,泪在眼里打转。

李春江摇一摇头,长长叹一声:“不是你的错,是我……”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走到巷子口时,撞见阿瑞拎一包新布料走来。

“呦!李老板!”阿瑞朝李春江打招呼,“怎么打这儿过?寒舍就在那儿,进去坐坐?”

“不,不了。”李春江沮丧着脸,故意地看看手表,“这会儿还是工作时间,你也别老是恋着家,下不为例。”

“得,知道了!”阿瑞一缩脖子,赶紧跑进胡同。

文君还立在房檐底下,盯着半掩的院门垂泪,突然撞见阿瑞回来,忙慌张张转进屋。阿瑞见状,登时明白李春江才来过了,很不自在,但只把这事记在心里,没有道破。

找过文君的事,李春江没向竹文青提起。他本打算,文君若能和阿瑞分开,他也替竹文青分担些焦虑,自己的良心上,多少还能过得去。如今事情砸了,他不希望竹文青因此怨他。他只有让自己的诊所休诊,以向素心堂赔罪。竹文青问他休诊的原因,他不肯直言,只说医生要休息,设备需要检修。即便如此,竹文青还是猜到些许,不由得一些感动。

这年将入冬,素心堂总算重新振作起来。与此同时,李春江的诊所也宣告休诊结束。

天气很冷,街上还没什么行人,天也蒙蒙地刚刚放亮。李春江穿着呢子大衣,两手插在兜里,一早步行来上班,才到诊所门口,就听对面的素心堂,传出个孩子撕声裂肺的嚎啕。他这才注意,到那中医铺子原来下了一块板。嚎啕声不止,他道出了什么事,不放心地奔去一看,不过是竹文青在那里教训文红。

文红对着竹文青哭嚎,两手死抓着周妈的衣衫。孙掌柜怵在旁边,不敢滋声,周妈也插不上嘴。

竹文青举戒尺就要打文红,给李春江一档,打到了李春江胳膊上,微微地有些疼。竹文青对着李春江一怔,有些退缩,却又道:“你来也没用!”又要追上去打。吓得文红直往周妈身后躲,也不敢哭了,抽噎着。李春江夺下戒尺:“一个孩子!这是干什么?好好儿说还不行么?”

“就是呀,东家!”孙掌柜借机插嘴。

竹文青气红了脸,指着文红与李春江很狠道:“好好儿说?你问问他,我有没有跟他好好说?”

“究竟怎么回事?”李春江知道这时候跟竹文青说什么也没用,只好转问孙掌柜和周妈。周妈甩手道:“小孩子么,想要自行车玩儿,这不,少东家就急了。”听罢,李春江不禁笑了,对竹文青道:“我打什么大事儿,不就是辆自行车儿?买给他就好了。”

“说得好!”竹文青捡过戒尺,敲着自己的手掌,“他才上几天学?见别人有什么,统统都要!先是皮衣皮鞋,再又留声机,就是文英她们也从没这样儿!这会子又要自行车,改明儿要天上的太阳水里的月亮,要了全家人的命,看他还要什么!”竹文青瞪着文红,“还敢说没自行车就不上学?这是威胁谁?竹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他狠狠摔了戒尺,吓得文红一哆嗦。

“好了好了!”李春江赶紧劝住竹文青。趁这机会,孙掌柜和周妈送文红去学堂了。一到街上,文红又扯开嗓子嚎上了,还不时攥着拳头恨恨咒骂上一句:“讨厌!大哥讨厌!”

待众人都走了,铺子里只剩两人的时候,李春江赶紧关了铺子门,搂住竹文青的腰。竹文青因动怒而颤抖不已,李春江微笑着劝他:“文红还是小孩子呢,你是急不得的,想当初,我也是那样……”

“他要真有你一半儿的样儿,我可是省心了!”竹文青推开李春江,李春江却不肯松手,反更搂紧他。他便偏了头,蹙眉不看李春江:“再说,竹家能指望的男丁只有他了,他这个德性,将来要怎么把家交给他?”李春江瞅着臂膀里的人,喜道:“你这话,莫非要和我一辈子么?!”

竹文青沉了脸:“我在说我弟弟,扯到你身上干什么!”他奋力推开李春江,耳朵早红了一圈。李春江忙道:“好,说你弟弟,说你弟弟!他名字里的‘红’字,改了没有?”竹文青点点头:“改了,辉宏的宏,他喜欢得很……”因又问李春江,才打得那一下疼不疼。正说话间,孙掌柜和周妈回来了。

“这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儿?”周妈推开门,还卸了剩下的铺板。

铺子里那二人都通红了脸,很不好意思。孙掌柜见状,赶紧拽着周妈往后宅去。偏她看见李春江还在,凑去他跟前笑道:“李先生,长时间不来了吧?走!跟我见见太太去吧?”她拽上李春江,“我们都知道,那回的事儿跟您没关系!”——说得是李老太爷那回,“噢,对了!我儿子阿瑞头些日子办喜事儿,都忘了给您补回喜酒!走走!喝一盅儿去!”

对于阿瑞的亲事,竹家上下只有周妈一人很乐意,即使竹太太不肯给阿瑞他们办喜筵,她还是很高兴。竹太太见事已如此,也只得偷偷地把红包补给周妈,叫她交给阿瑞。周妈怕儿子乱花,自己存起来了,后来趁阿瑞不知,悄悄掖给了文君。

因之前文君的亲事没有成,又知道李春江乡下已有老婆,再加上回砸铺子的事,竹太太渐渐开始冷落李春江了。前些日子,李春江来为铺子的事道歉,竹太太冷一张脸,寒暄几句便不再理会,更没留他吃饭的意思。

李春江早看出竹太太态度的转变,不想自讨没趣,忙回周妈:“不了,改下回吧?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他恋恋地望一眼角落里,投来视线的竹文青,走了。

傍晚时候,李春江又来了,神秘兮兮地把竹文青叫去胡同里。竹文青也很莫名,出来一看,原来李春江推了辆崭新的儿童自行车,青绿色的。他想这定是李春江买给文宏的,怨道:“这是干什么!”李春江拍拍那青绿色的小车,笑道:“怎么了?这是我的意思还不行?”

“什么你的意思!”竹文青不悦,“你这明摆着就是瞧不起我!”

“绝没有!”李春江忙道,“我是把你家人也当成我的,所以才……”正说着,周妈领着文宏从胡同那边过来了。文宏一见家门口停辆小车,还以为是大哥终于在他面前服了软,欢天喜奔过去,摸了又摸,待要骑上,竹文青喝他,他又不敢上去。

李春江对竹文青笑道:“这么厉害干什么?”他扶文宏坐到车上。

竹文青拉住车把:“他哪里会骑?摔了怎么办!”

“不碍事!有我呢。”李春江笑道。竹文青颇不高兴:“都是你!惯着他!你们都惯他!”这话一落,不待李春江说什么,周妈先笑着开了口:“哎呀,您还不是一样吗?说不给买不给买的,到了儿还不是给买了?”

竹文青瞥着陪文宏练车的李春江,冷哼一声:“这可不是我的意思。”其实心里颇有几分自喜。

那车子很矮,文宏骑在上面晃晃悠悠。李春江始终猫着腰,一手紧紧揪着车尾,一手护着文宏的身体。这两人,俨然父子,旁人看了都要羡慕。

小孩总很容易收买,对他好一点,他就把你当朋友。文宏坐在车上,李春江扶着他跑了两趟,他就对李春江产生了好感,一直李大哥李大哥地叫,甚至悄悄地告诉了李春江一个秘密。他原来给竹文青取了个外号,叫做“二郎神”。李春江笑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噘嘴道:“学校先生说了,孙悟空那么厉害都斗不过二郎神呢。你想想,这二郎神得多凶?”他还要李春江给他保密,决不能把这秘密告诉竹文青。李春江笑了笑,没应他。他不依,跟李春江拉过勾勾才很满意。

事后,李春江到底把这秘密笑话似地说给了竹文青,一边讲,一边笑。竹文青也哼笑着,忿忿道:“这个小东西,说我是二郎神,他不是成了孙悟空?”

转眼间,又是一个春天。

竹文青跟曹小姐的事,曲折地传入竹太太的耳里。她本来还盘算这年年底就给他们办喜事,明年年底就能抱上孙子,结果美事落空,她只觉得寒心,想这些个儿女,一个个地都不叫她如愿。她恼得索性也不向竹文青过问,一切随了他。

李春江几乎每天来陪文宏练车,文宏学会了,还要缠着他。他一不来,文宏就要问竹文青:“李大哥为什么还不来?”竹文青也不回答,只逼着文宏做功课、练字,还吓他说:“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叫李大哥永远别来!”文宏当了真,做起功课都比以前认真了,可李春江一来,他一定会向李春江告竹文青的状:“这个二郎神!成天地逼着我做功课!都不肯陪我骑车玩儿!”

李春江也觉得竹文青确实太严厉,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为此,他经常劝导竹文青,而听了竹文青的理由,他又觉得竹文青也很有道理。这反反复复矛盾、又调解不开的心情,叫他十分迷恋。他想,日子若能就此长久下去,该有多么好。

傍晚下了班,李春江一定去看文宏。文宏也早早赶完功课,在胡同口等着他。

竹文青见他二人近日走得亲密,颇不愿意,竟找去了李春江家,堵着对方的路,道:“你看你,弄得他浮浮浮躁的!”李春江以为这是竹文青怀了醋意,便拉着他去卧室,亲吻他,与他笑道:“我这是爱屋及乌,爱人及人……”竹文青听着,心里一阵甜蜜,任由李春江来溶化他。

两个人正在亲密,忽然电话铃响起,吓了他们一跳。

“真是的,怎么这个时候?”李春江不肯接电话,恋恋地吻着竹文青。竹文青催他,他才不耐烦地起身去接。原来是他老家打来的,说是他母亲病危,急招他回去。他有些犹豫,回头凝望竹文青,迟迟不言语。电话那一头催促,他便挂断了。

竹文青从旁听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催促李春江快去买车票,还要与李春江一道去。李春江何尝不想叫对方跟自己一道走?但他不能太自私,想起那固执的老父,生怕对方这一去要无缘无故受些闲气,忙劝:“你家人还要靠你呢,跟我一走不要紧,他们要担心的。”看竹文青还欲说些什么,李春江只能压抑着自己,“放心吧,我一到那儿就给你去信,你家的地址,我可是牢牢刻在心上。”竹文青因问他几时回来。

李春江道:“我尽早赶回来看你?”

竹文青摇摇头:“不是这意思,你一切都要顺着你妈,我倒没什么。”李春江一阵感动,搂住竹文青,低头亲吻对方,脸蹭着对方的,呢喃着:“那咱说好了?我一定回来找你,你可要等着我?无论怎样,我们都约定了?”

“嗯。”竹文青点点头,迎上对方的吻。

两人又亲密了好一会子,却都没了心思,只好依依道别。竹文青送李春江去火车站,直看着对方上火车,待车子开得连那袅袅的白烟都望不见了,他才一个人转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