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数着时间, 小护士进去了一小会儿，就听见陆尧和林娉柔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陆尧：“快让她进来！”

林娉柔：“请她先回去吧！”

颜颜咬了咬下唇，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紧接着, 病房里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有东西被大力掀翻打碎的声音, 随之而起的是林娉柔气急败坏的尖叫和小护士息事宁人的哄劝——

“陆尧, 你快住手你！扯坏了伤口怎么办？”

“快躺好, 这针头不能随便乱拔！”

陆尧则气势汹汹地怒吼道：“你不让我见她, 我现在就出院，我再也不要用你一分钱，我不是你儿子！”

病房里的声音一下子息了下去, 又过了一小忽儿，护士轻盈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颜颜抬头, 看见她打开病房的门, 点头示意：“小姐请进来吧。”

颜颜忐忑不安地走进陆尧的病房，迎面对上林娉柔堆出来的客气微笑, 但她的目光还是冷得摧心。

陆尧半靠在床头，一看见她就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来：“颜颜，你怎么这会儿才来？以后别炖什么劳什子鸡汤了，你人来了就是最大的补药，我一看见你就好了一半儿了！”

陆尧本来说话就没遮没拦无所顾忌, 此时更是故意要黏糊给林娉柔看。颜颜脸上发烫, 稍事犹豫才走到他床前, 立即被他用力一拉, 登时摔在他怀里。

病房里的四个人同时发出惊呼, 包括林娉柔、还在收拾一地狼藉的小护士、颜颜，还有被撞到伤口痛得直抽气的陆尧。颜颜赶紧要挣脱, 陆尧却忍着痛紧紧箍住她不肯放：“别动，你再动我更疼了。”

他说完这话之后，大大咧咧地扭头对林娉柔说：“妈，您要不介意当电灯泡，我就更不介意了啊。”

这么说着，他就捏着颜颜的下巴，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

颜颜大窘，却又怕伤着陆尧，不敢挣扎，只得由着他。林娉柔又生气又难堪，只得站起来，一摔门走了出去。

蹲在地上的小护士也红了脸，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逃也似地跑开了。

那俩人一走，得了逞的陆尧这才略微放松颜颜，望着她满眼是笑。

颜颜嗔怪道：“你这人，怎么脸皮这么厚，还非要别人也陪着你丢人现眼！”

陆尧低声说：“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拿出点儿限制级来把她们赶跑，更限制级的事儿就得让她们也看了去了！”

颜颜又好气又好笑：“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陆尧腻声一笑，又凑上来：“那就你是孩子我是狼，我是色狼，这总行了吧？”

他话没说完，已经重新含住了颜颜的嘴唇，一只大手也急吼吼地向她胸前摸索过去。

颜颜连忙拦住：“不行！陆尧，你昨天才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要命了你！”

她不由分说就从陆尧怀里挣出来，往他可怜兮兮的臂弯里塞了一只枕头：“你先好好养伤，别的事都不许想。”

陆尧惨叫起来：“那我就不用养伤了，我根本活都活不了了！”

颜颜不理他，绕到另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盒：“我炖的鸡汤，你到底还喝不喝了？不喝我带回去送别人了啊。”

陆尧赶紧张嘴：“啊——”

颜颜嫣然一笑，拿起汤匙开始往他嘴里喂，神色渐渐凝重下来：“陆尧，其实你妈妈说的那些话，她真的是为了你好……”

陆尧闭了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真是图我们家什么利益来的？”

颜颜瞥了他一眼，神色黯然：“陆尧，你知道吗？有些时候，你自己本来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是怎么看你的，这个世界是怎么看你的。在世为人，很多时候问心无愧是远远不够的，如果得不到别人的承认，很多路还是走不通，或者走下去也会有太多的痛苦。陆尧，你本来可以轻轻松松地生活，和家里天伦融洽，有些代价，并不值得。”

陆尧猛地坐直，牵动了伤口，不禁“咝”的一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颜颜慌忙放下保温盒过来扶他，他反手扣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颜颜，别人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吗？对于我来说，什么痛苦都没有不能和你在一起来得磨人，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不管遇到什么事儿我都是幸福的，真的！”

颜颜感动又无奈地看着他，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也许他现在对自己的感情仍然只是一时的执念，可是，如果是这么强烈的执念，是不是也值得自己去冒一次险呢？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他的感情是真的，将来即便有背叛，有改变，也并不能抹煞这一时的真。

颜颜轻轻叹了口气，主动伏下去，小心翼翼地避开陆尧的伤处，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头。

这天将近傍晚的时候，颜颜等到陆尧睡着，就轻手轻脚地提起保温盒离开了。她估计陆尧还会有亲友来探望，而她现在的身份……

还是尽量先别见他家里人为好，不然事情闹大了，只怕更加不易转圜。

她刚掩上房门，转身就见一个中年男人，对她欠了欠身：“章小姐，我是陆太太的司机，她在楼下车里等你，我们送你回去。”

颜颜知道，该来的毕竟是来了。

这一次，林娉柔的态度比早先好了许多，客客气气地跟颜颜寒暄了一会儿，并且坚持要带她去吃晚饭。

颜颜刚拘谨地舀起第一勺鱼翅汤，就听见林娉柔问道：“章小姐，恕我冒昧，不知你父母亲是在哪里高就？”

颜颜不敢抬眼，怔怔地把勺子又放回了碗里去。

林娉柔了解地笑了笑，柔声道：“章小姐如果不愿意提起，我也不会强人所难。章小姐，早些时候我说的一些话是有点过头，我在这里向你道歉，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不过，章小姐，请你理解一个为人母亲女儿及姐妹的心，我也不过是为了儿子，为了我身后的一大家子。章小姐恐怕也知道，我们家不是一般的家庭，其中盘根错节的，各种复杂的事情很多，没有办法由着家里人在婚姻大事上随心所欲，为所欲为，陆尧不可以，我也不可以，我们家里所有人都没有这个权利。

唉，说起来还挺心酸的，我看章小姐也是个明白人，你已经是X大的高材生，将来光凭自己就能前途无量，不需要靠男人，不需要让自己卷入这滩浑水来。如果章小姐了解这其中的种种难处，怕是我们用八抬大轿求你你都不肯进我家的门呢。”

颜颜低头轻轻搅弄着眼前这盅价值近千的汤水，什么话也没说。

林娉柔又说：“不过呢，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是这样子，一时冲动，爱起来就不顾后果要死要活的，真要拦着你们，也不过是自找没趣。所以，我现在正式通知你，章小姐，我同意你跟陆尧交往，但我同时也请求你，不要涉及到我的家庭，好吗？你们两个要在一起做什么，要在一起多久，这是你们的事，我从此不再干涉，但请你不要试图进入我的家庭，更不要谈及婚嫁。

呵呵，章小姐，不是我说，你们现在都还太年轻了，你也还在读书，不是么？我们陆尧更是，根本都还是个不懂事的大孩子，哪里知道自己要什么？能给对方什么？承受得起什么？老实说，章小姐，我从小就是和这些富贵家的公子哥一起长大的，都知道他们是什么个德性。世上不是没有好男人，可是好男人之所以没有变坏，那是因为他们没那个条件，可这些富家子弟就不一样了，他们什么条件没有？这会儿对你新鲜的时候，什么不负责任的话都说得出口，你要真信了，将来吃亏的还是你呀！

章小姐尽管放心，你年轻漂亮，陆尧也不会太耽误你，就算他想对不起你，我也不会答应，将来该给你的，我都会给。今天说这么多，只是请你清楚自己的界限在哪里，我们家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很忙，家里少爷的女朋友们，他们认也认不过来，最好还是不要莽莽撞撞地见了，回头在哪儿冷不丁碰上，他们想不起认不出你来，这也是尴尬，对吧？所以你最好不要让他们看见。陆尧住院的这段时间呢，他离不开你，我也不想让他不高兴。这样吧，以后你来医院之前都先跟我打个招呼，我会排开时间，确保你在的时候不会有别人来打扰，这样大家相安无事，又简单又轻松，你说是不是？”

这餐饭，颜颜完全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只是又反复想起林娉柔早先说的那句“天生一副给男人当情妇的贱相”。

果然这就是她的命么？林娉柔所做的那些安排，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她是把颜颜看成了陆尧的情妇，也只允许她当陆尧的情妇。

其实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吧？她是一个情妇的女儿，在遗传了她母亲的美貌之外，还继承了她的命运。从前做林觉远的情妇，是真真为了钱，现在早已不存在这个问题，却还是要做陆尧的情妇。

就像那句老话说的：人哪能强得过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