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世里假寐
作者:黔未晚 | 分类:现言 | 字数:14.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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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潮浪的动作确实很快,大早上刚上班,石岩清带着他们公司的交建策划书还有详细的图纸到城南分局,阎国栋还没有来,初六把石岩清引到会客室,泡了杯大红袍给他,让他稍作等待便去忙手头上的事。匆匆一瞥石岩清手上的策划书的厚度,初六脑海里出现四个字:有备而来。于是更加坚信阎国栋和潮浪早早便勾搭上的想法,否则在市委还没公开交通规划线之前,这么短的时间内,潮浪绝不可能做出如此厚实的策划书。
石岩清很客气,半点副总的架子也没有,初六给他倒茶的时候,他真诚道谢,不像别的什么总的虚情假意态度敷衍。石岩清坐在沙发上背仍挺得很直,和那天在酒桌上一样,初六怀疑他是不是戴了“背背佳”之类的矫姿商品,客套间多看了他两眼,觉得他长相有点熟悉,像好早以前就认得,忍不住初六问道:“石总,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石岩清笑容爽朗:“我们见过啊,那天在玉盘珍馐年秘书就坐我对面。”初六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像极了低级的套近乎,于是讪讪退出会客室。
得到阎国栋指示,初六又回到会客室,推门的刹那,听见石岩清的声音:“耗子已经出洞……”门刚一开,声音就停止了,初六看见石岩清手上刚刚和上的手机,她神色淡定地说:“阎局半个小时后到局里,麻烦石总久等了。”说完便离开,可能是太多疑,初六总觉得刚才石岩清看她的眼光带有审视的意味。
回到座位,MSN上曹静芳的头像正锲而不舍地一阵狂闪,初六顿时拉响全身警报,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点动鼠标。五年秘书工作生涯里,有两个人在初六的蜕变中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让她的道德观价值观以及对这个社会残存的一点美好幻想无限扭曲。领导本人他的亲人情人七大姑八大姨以至于领导家里的猫猫狗狗花花草草都是你膜拜的对象,任何的不敬都是对领导的亵渎,这样的情况是不被允许的,一经发现,没有意外的话,今天你36码的脚明天就得被迫挤进一双3.6码的鞋,穿了小鞋你还不能不高兴,还得兴高采烈地说:“谢谢领导关爱,我就喜欢三寸金莲。”领导揩你的油,你非但不能指着他鼻子说“你个死牛氓”,还得敞开怀抱千娇百媚地嗔道:“揩吧揩吧,不要客气。”要不然明天你的鞋就极有可能变成0.36码;你的领导收到了来路不明的一摞红票子,你必须屁颠屁颠地冲过去替领导排忧解难,世界各地替他开好户头,双手捧上花花绿绿的银行卡交给他,然后选择性地遗忘。都说外企把女人当做男人使,男人当做牲口使,初六却觉得在阎国栋身边工作,首先就得忽略自己还是个人的事实。马克思唯物辩证主义告诉初六,不能以偏概全因个别的人就否定政府否定社会否定全人类,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初六自己是个倒霉得不能再倒霉的倒霉孩子。
这两个起到关键推动力的人,一个是阎国栋,还有一个就是曹静芳。曹静芳是阎国栋的老秘书,倚老卖老以大欺小在职场司空见惯,初六早有准备,但她还是低估了女人的破坏力,曹静芳彻底颠覆了初六不算局限的想象力,可谓是个中高手,她将“高调做人,低调做事”发挥得淋漓尽致令人发指,算是除了谷莉莉以外初六身边的又一个异数。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在这个差别社会里,也就是有点爱美和格外爱美的分别,不管是朝着女性方向还是朝着男人的方向发展。初六渴望在城市扎根立足,渴望漂亮衣服,想要变得美丽性感,这恐怕是一个女人再正常不过的想法。在这种再正常不过的想法驱使下,当年刚进国土局的初六拿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就通过以前在外贸公司的同事给自己买了一件大红色的连卡佛连衣裙,初六还没有兴奋两天就悲剧了。当初六和曹静芳穿着同一款连卡佛出现在办公室时,初六套近乎道:“曹姐,咱们穿到一块儿了,真是缘分,你穿这个红色可比我好看多了。”
“……”
初六不以为意:“曹姐,我买的花了两千呢,你的呢?听说原价一万二呢,你的也是外贸的吧?”
“……”
刻意讨好初六本就不擅长,只是一个月来曹静芳之于初六就是一座冰山的存在,初六想要和谐的办公室关系,曹静芳毕竟是前辈,她初六一个新人拉下脸来拍拍马屁也不是不可以。不谙此道的她借着从电视剧里反面女配那里学来的一点皮毛,好不容易借机挤出几句奉承话,被奉承的人却一直埋头搅咖啡,饶是再迟钝的人也唱不下这个独角戏,就在初六灰溜溜地准备撤的时候,曹静芳抬起头来非常苦恼地说:“刚听阎局说想吃江阳区老陈家的烤猪蹄,我这一会儿还要和阎局去总局开会,小年你看……”
初六主动揽下:“我去给阎局买吧,我这会儿没事。”
曹静芳为难:“太麻烦了吧,在江阳呢,一会儿阎局就得用车,没车送你去来不方便的。”
“方便方便,一点也不麻烦。”
曹静芳一脸感激:“那就麻烦你了。”
初六挤地铁到了江阳,在三十五六度的高温下弯弯绕绕在江阳老城区转了半个小时买到陈家猪蹄后回来,满身大汗,身上的连卡佛皱得像腌菜一样。惊然发现阎国栋的专车好好地停在楼下,回到办公室后被阎国栋叫去拐弯抹角地训了一顿,主题是:年轻人不能太浮躁,无故离开岗位是不对的。本欲解释两句的初六在看到旁边曹静芳无辜的眼神后彻底顿悟。
这件事残酷的揭露了一个真相,电视剧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后来同事几年,初六总结出曹静芳是一个独占欲相当可怕的女人,穿同一个牌子的衣服用同一个牌子的化妆品都是不被允许的,染同一个颜色的头发涂同色指甲油是不可以的,鞋跟比她高是万万不行的。当然要总结出曹静芳林林总总的独特癖好,初六不仅花了很大的功夫,吃的苦头更是不胜枚举,就像那件大红色的连卡佛一样,件件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这个年前和总局另一副局许建强秘密勾结在一起因结婚不得不避嫌辞职的女人突然联系初六,后面必有发人深思不可告人的秘密。
政府部门有一个无法比拟的优势就是中午休息时间长达两个小时,在这样人性化安排的两个小时,足够阎国栋和谷莉莉在宾馆里偷情,也足够初六和曹静芳进行一次致命的会面。
本以为曹静芳能够敛其锋芒稍微有一些已为人妇的自觉,事实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愈发烧包了。Pale Black靠里的窗户边上风情万种地坐着一名粽发美女,一身杂志上新登的LAPERLA纱裙欲露还遮,一双MIUMIU艺术鞋跟高跟鞋将脚背绷得直直的,大红色的脚趾甲鲜艳欲滴,Hermes的白色手袋随意地扔在一旁的真皮沙发上。这个名牌堆积珠光宝气的女人正是曹静芳。
初六摇摇头,这个做事精明对人狠绝的女人却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名牌控。以前还在职的时候,曹静芳从里到外武装的名牌就很是遭人非议,曹静芳被包养的各种版本的传闻从初六进国土局到曹静芳嫁人就没有消停过。如今,曹静芳非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往后的传闻恐怕都会针对着她老公如何腐败了,说白了就是名牌让女人盲目,美女让男人盲目。
曹静芳将地点定在国贸顶楼的旋转咖啡厅Pale Black,初六并不意外,以曹静芳如此烧包的性格,和老同事见面,地点必定得凸显她局长太座的不凡身份,而Pale Black正是一个不管是从名称到地理位置再到价位都烧包到不行的地方。第一次跟肇梓然来的时候,初六就想这得是一个多么黑的黑店啊,才会叫Pale Black——□□裸的黑。
知道曹静芳找她必定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初六不会自恋到以为曹静芳找她来单纯为了叙旧,可是初六猜错了,曹静芳就是来叙旧的,只是叙的内容让人不寒而栗。
曹静芳是爽快人,开门见山道:“二期开始建了,阎局那里开始动作了吧?”
初六装傻:“是啊,阎局一直都在动作,曹姐你也是知道的,建二期嘛,肯定是大动作,阎局这几天可是忙啊。诶,曹姐结婚过后更漂亮了,果然女人就是要婚姻滋润啊,徐局长肯定对你百依百顺吧。” 初六试图将话题往安全的地方引。
都道是女人嫁人后张口闭口就是“我家老公”“我婆婆”的,曹静芳注定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她压根就不吃这一套。
“你不要打岔,咱们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阎局的做派我可是比你清楚,建二期捞油水,天经地义。”曹静芳得理所当然。初六喝口水等她继续说下去。
“这个捞油水嘛,谁快谁狠谁先得。以前我是对阎局忠心耿耿,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我总得为自家人谋划的。”“自家人”自然是许建强。
“小年,我可是听说了,二期的交通那一块现今可是悬得紧呢,那个叫做潮浪的公司恐怕会是运洲的大对手啊,你怎么还坐得住?”说罢,终于想到应该给年初六公平的发言机会,遂两指捏起黑色的咖啡杯,红色的指甲油与黑色的杯身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能者多劳,绩优者先,公平得很,再说了运洲是运洲,我是我,这之中的干系也不是我能干涉得了的。”初六表明立场。
“干涉,你当然不行,这么几年跟着阎局你也应该知道,从中做些小动作也是轻而易举的。”
“曹姐可是高估我了,我只想安安分分的当秘书罢了,至于动作不动作的,我都做不来的。”
曹静芳轻蔑地一笑:“做不来,我没听错吧?帮阎局洗钱的时候,你可是一把好手啊,那些个账本,莫要说我,就是财务处的处长恐怕也没你做得好吧。”
“嗯?曹姐的话我可是听不懂了,这些犯法的事我怎么会做呢?”
“不懂?那我可得好好提醒提醒你了。”说罢,曹静芳慢悠悠地拉开她的皮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本紫红色的硬皮装订本。初六心里咯噔一声。
曹静芳将本子推到初六面前说:“怎么样,记起来了吗?”
初六僵硬地翻开硬皮壳,一页一页,熟悉的笔记,熟悉的数字,越看越心惊,初六只觉通体发寒。“你想怎么样?”初六强迫自己镇定。
曹静芳露出满意的笑容,眼神精光毕露,“我想怎样很简单,就看年秘书你配不配合了。你知道的,总局的副局们个个都有自己的人,可是奈何想要分一杯羹的人太多了,实在有些不好办……”
没等曹静芳说完初六打断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就这一次,二期建完我们就两清了,东西我暂时放你那里存着,到时候还给我。”
曹静芳知道事情成了,志得意满地说:“规矩我懂,我说过的话也不会反悔,不过就得看你做得漂不漂亮了。”
曹静芳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初六仍坐在座位上,窗外是旋转咖啡厅广告上说的无敌宁川江景,褐色的江面平静地川流汇进远方灰白的雾气里。气象预报说,近两天江面水位上涨,现在谁也看不出,如此平静的江面下到底蕴藏了怎样的波涛。
那是一本账册,上面记载着四年前西山煤矿开采用地一事所涉及与国土局有来往的所有款项的原始账册,后来初六在曹静芳的指导下,做了一份新的账册,将阎国栋从中捞到的巨额好处一一掩盖下来。初六知道没钱的滋味,再说谁也不会嫌钱多,所以曹静芳在阎国栋的授意下给初六一笔红钱时,初六并没有拒绝。初六后来做过几本类似的账目,突然觉得害怕,却是骑虎难下,只得加倍小心,将原始的账册都自己收了起来,曹静芳再给她所谓的“辛苦费”时,初六也是能拒则拒。
百密一疏,万万没想到曹静芳竟然留了一手。
初六气结,这女人结了婚还不消停,安安稳稳做她的局长太太有什么不好,硬是要面目狰狞地出来吓人。国土局的副局手上都有自己的人,二期一下来,谁都想自己人打入工程内部,这样才有好处可捞。曹静芳的算盘还真是打得如意,无非想利用初六上演一出无间道,其实也怪阎国栋为人太不低调,每每把别的局长的好处纳入自己麾下,树大招风的道理他是一点也不懂,也不怪别人在暗地里动手脚,不过他阎国栋动的手脚肯定也不少,只是这次被他的老部下盯上了,太伤感情。
初六在咖啡厅里又坐了一会,看着远处江面上泛着的白色泡泡发了会儿呆,觉得这个“无敌江景”果然很无敌,越看越像咖啡上泛着的白色泡泡,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初六起身走人,谁知被一个长得很像年轻时候刘德华的帅哥服务员拦下,初六心里一阵窃喜,难道是自己临窗望江的淡淡的忧郁气质吸引了年轻的小帅哥以至上来要她电话?谁知帅哥开口就是:“小姐,你还没有结账,总共五百八十块,谢谢。”
明显地感到了自己颊边两块肌肉下坠的运动趋势,初六咬咬牙,极其不情愿的掏出信用卡结了帐,一边把曹静芳从头到脚损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