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世里假寐
作者:黔未晚 | 分类:现言 | 字数:14.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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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初六和陈文臣在电梯里各据一方, 鼻尖清晰地捕捉到雨后的湿气,陈文臣没有刚才车上的脉脉温情,脸色阴沉, 目不斜视。初六搞不懂这位大爷怎么就又不高兴了, 按理说人到不惑得了个女儿不都应该高兴?那么惹他不高兴的应该就是孩子他妈了, 也就是初六她自己。她搞不懂这个男人脾气怎么跟孩字似的, 说变就变, 虽摸不清自己怎么就不遭人待见了,初六一心记挂着安安,也没有心思琢磨, 进家后也没有招呼陈文臣,径自洗澡换衣服。
初六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陈文臣帅气地挂掉电话, 他右手还打着笨拙的石膏, 画面却依然完美, 初六此刻没有心情欣赏这种诡异的和谐,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身体整个陷进柔软的海面垫里,呼出一口气,放松绷紧的弦。
“安安不是你姐的孩子?呵,年初六我真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陈文臣的左手扶着额头,摇了摇头。
初六害怕陈文臣提到这个问题, 她潜意识里就在逃避, 像站在法庭上, 堂上坐着正义的法官, 证据确凿, 罪名成立,她以为逼近嘴巴抵死不承认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初六合拢眼皮,世界一片黑暗,仿佛这样一切都能归为虚空,身边没有陈文臣,甚至连她自己都不存在。熟悉的罪恶感却从心底翻涌而来时刻提醒着她——年初六,是你害了安安。
初六头仰躺在沙发上,神色疲惫,语带祈求:“陈文臣,别问,现在别问,以后,安安回来以后,我再告诉你好不?”
初六逃避的姿态陈文臣尽收眼底,陈文臣心生不忍,冷冰冰的面孔开始回暖,他说:“阎国栋给你打过电话没?他要运洲的策划书?”
初六睁开眼睛,点点头。
“你有没有运洲的策划书?”
初六有些戒备地看着陈文臣。
陈文臣语气里有些讥讽:“你别那么看着我,我是个商人,唯利是图没什么可耻的,可我还不会放着我的女儿不管。”
他的话里本没有多的意思,可是这时候的初六最最敏感,没有意思的话都能让她掰出好几个意思,她以为陈文臣话里有话影射她把安安丢在孤儿院,她却忘了,她一直瞒着陈文臣安安在孤儿院这件事。面对这样的指责,她想大声地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能说什么,当初是她自己亲手把安安放在孤儿院门口的,她有什么资格反驳?
男人本就粗心,况且陈文臣根本还被蒙在鼓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初六此刻的情绪变化,接着说道:“石头说得对,要想救出安安,只能顺着阎国栋,他要运洲的策划书,我们就给他。”
初六想不到陈文臣最终的办法竟是这样,早知道她根本就不会找他,她潜在地还是不想把策划书透露给阎国栋,不是她多有原则,也不是她对肇梓然情比金坚,只是不想在这个烂泥塘里越搅越混。
“就这样?”初六不相信。
“当然不能就这样,这样可不便宜了阎国栋。”陈文臣不屑道。
“那要怎么样?”初六不屈不挠。
“把策划书拿来。”陈文臣不耻地翻了翻白眼。
拿着初六递过来的策划书,陈文臣单手快速地翻阅着厚厚一摞稿纸,眼睛扫描纸上的文字,不经意地说道:“要是有潮浪的策划书在手边就更好了。”
他本是无心一说,谁知初六竟语出惊人:“潮浪的策划书?图纸我有,要不要?”
陈文臣吃惊地看着初六抱着笔记本打开相册,将图片一张张放大,竟真是图纸。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初六,表达的信息大致就是“女人真可怕……”
初六不甘地嘟囔:“觉得我挺阴暗的是吧,你阳光,你阳光你别看啊,别照进我这阴暗的角落啊。”
陈文臣又是淡淡地一瞥,大致是说“都什么时候了还闹,知点轻重行不行……”
“怎么样有没有用?”初六急切询问。
“基本没有,这些东西我们都有了。”
看初六正要发飙,陈文臣接着道:“我是说潮浪的计划书没有在手边上,我没说我没有啊。不过这个图纸倒是和石头拿来的有点不一样。”说着皱皱眉头。
初六坐在一旁干着急,陈文臣根本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思。他左手别别扭扭地打开Word,说:“我念你来写。”说着往一边让了让。
初六照着陈文臣的意思敲出来几行字,终于觉出不对劲了:“你要再写一份运洲的策划书?”
陈文臣点点头:“不然呢?还真的给阎国栋?”
阎国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哄到的人,初六有些担心:“行不行啊,别被阎国栋发现了,安安就……”想起安安,初六像炸了毛一样,猛地推开电脑,好像那是致命的杀伤性武器:“我不干了,你也别干!”
陈文臣把她拉坐下来:“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会拿安安开玩笑?别说安安是我的孩子,就算不是,我也不会胡来。还是你觉得阎国栋比我要聪明?”
初六想了想说:“你要狡诈些。”陈文臣没有功夫和她计较话里的意思。
陈文臣一边计算一边指挥初六写下计划书,方方面面极其繁杂,两人晚饭都没顾上吃一直熬到凌晨三四点才算打了个底稿,还没有校对,期间初六伺候陈文臣上了一趟厕所,陈文臣死皮赖脸要初六给他脱裤子,初六恨得牙痒痒一掌拍在他的石膏臂上。
初六小心翼翼地将计划书保存起来,生怕电脑闲得没事抽个风什么的。关了电脑,她想问问石岩清和谷莉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转过脸却看见陈文臣脸色通红,闭眼靠在沙发上。情急之下,初六照着陈文臣的脸猛拍两下,陈文臣瞪大眼睛看着初六,不可置信地说:“你干什么?“
初六见他还有反应,松了一口气,说:“没事装什么弱柳扶风!”嘴里虽这样说,还是翻箱倒柜地找来退烧药和消炎药递到陈文臣嘴边,陈文臣拿着药盒仔细研究了一会用量和保质期才把药吃下去,初六冷嘲热讽:“怎么,怕我毒死你呀?”
陈文臣干脆地承认:“有点儿。”
初六气得牙痒痒,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欺负病弱,才将将忍住拍断他石膏臂的冲动。
陈文臣闭上眼睛,歪倒在沙发扶手上,看样子是准备睡觉,初六不想管他,进了卧室的门又走出来,戳戳陈文臣的手臂,忍痛说道:“你到床上去睡吧。”看他长手长脚的窝在小小的沙发里,小样子怪隐忍的,她就忍不住母爱泛滥。
陈文臣可能确实累了,只说了一句“是你请我上床的,可不是我死乞白赖求的。”就没再得瑟,初六也不再和他计较。
心里存了事,即便身体疲惫也睡不久,天刚亮,初六被窗外赤橙的霞光叫醒,断断续续的广播体操的乐声传进屋内,应该是老人们晨练。卧室里有些许动静,推开卧室门,陈文臣已经在穿衣服了。看见初六他招呼道:“别愣着,帮我穿衣服。”语气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还是那么大爷。
初六一边帮他把手套进左边的袖子里,一边问道:“今天就把标书给阎国栋?”
陈文臣动作大了点扯痛伤臂,呲了呲牙说:“不急,等阎国栋再打电话催你再给他,来得太容易了,他反而会怀疑,再者就我们昨天弄出来的那玩意儿还得再改改,阎国栋多精的人,唬住他得下血本。”
一听今天还救不出安安,初六有些不乐意了,说:“那怎么办,就干等着么,阎国栋的意思是招标成功后才能放了安安。”
“不能什么都让他牵着走,给标书没问题,我们也可以谈条件。”
初六想了想要不要把和曹静芳那档子事告诉陈文臣,现在她自己也没底,脑子里跟浆糊一样,找个人商量商量总是好的。
初六停下手上给陈文臣穿衣的动作说:“陈文臣,曹静芳知道吧?”
“就是许副局的老婆?”
初六点点头,不知从何说起。
陈文臣皱皱眉,敏感地问:“你提她干什么?”
初六舔了舔刚睡起来干裂的嘴唇,心一横,说:“是这样的……”
待到初六把前因后果说完,陈文臣脸上早就挂上一幅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表情,初六也觉得自己的遭遇太过狗血,硬着头皮接受陈文臣□□裸的目光凌虐。
陈文臣看初六一副等着挨批的小媳妇样儿,酝酿好的损她的话都憋了回去,只说:“年初六,你还真能找事。”
初六口干舌燥说这么一通不是为了抒发感情悲春伤秋的,于是追问道:“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陈文臣扒拉了一下手上的石膏,说:“你先去做早饭,我再想想。”
初六心道,也是,饿着肚子,血液里的葡萄糖上不去,想不出什么好点子,便乖顺地往厨房走,走到一半,又听陈文臣喊:“初六,我要洗脸刷牙,进来挤牙膏!”
初六咬咬牙,双眼一合,又睁开,认命地倒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