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世里假寐
作者:黔未晚 | 分类:现言 | 字数:14.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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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初六连着三天去总局找常宁, 连着三天常宁都不在局里,到了第四天才见上。常宁一点弯子也没绕,说得简明扼要, 尺寸分明, 十分钟的时间, 轻而易举摧毁了初六的心理防线, 最终初六没有辞职, 当天就坐上了常宁二号秘书的位置。常宁直截了当地告诉初六,即便她出了国土局,她经手过阎国栋他们的交易, 只要阎国栋被揪出来,她参与的账目一经公开, 她一样躲不过。这些她都知道, 只是她是天生善于自我麻醉, 哪怕只有一分钟,她都甘愿把头埋进松暖的沙丘里, 瞬间的安宁即是永恒,哪怕下一分钟就堕入地狱,又怎样?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有安安,不能再冒险。正是因为她的逃避, 才害了安安, 情感上或是理智上, 她都不能再继续麻醉下去。最坏的结果清楚地摆放, 不管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总不会再坏下去。人就是这样,清高的, 独立的,强大的,渺小的,离开一个庇荫,又奔波着寻找下一个,小时候,父母就是港湾,然后是学校,单位……对此刻的初而言,常宁无非是她另一个避难所,常宁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分辨不出,但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常宁也绝非她的避风港。
陈文臣家人去医院那天,宋艺就很反常,丝毫没有平时“舍我其谁”的作风,整个人蔫蔫地坐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听别人说话,陈文臣家人离开后,她更加魂不守舍,初六和她说话,她最多“嗯”“啊”“哦”敷衍几声。
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宋艺,初六悄悄问阳阳:“你妈怎么了?”
阳阳老神在在地摊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就继续缠安安去了。
初六摸摸宋艺的额头,宋艺没反应,于是初六说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打个电话让向国军来接你,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哪知宋艺突然站起来,一手按住初六的手机,初六被她激烈的举动吓到,表情愕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头,宋艺放下手,扯扯嘴角勉强说:“不用,他,他挺忙的,我自己开车回去。”说完,魂不守舍地牵着阳阳就往外走。阳阳还有一只鞋没穿上,边走边把脚丫子踩进鞋里,还不忘回头跟安安道别。
那天宋艺刚走,初六就接到向国军的电话,电话里,向国军只问了问宋艺还在不在医院,又问候了初六几句就挂了。
当时初六并没有多想,只当小两口闹别扭。今天她刚走出常宁的办公室,就接到宋艺的电话,电话里宋艺和初六扯了扯她家小区外面新开的鹅肝粉有多美味,又数了数阳阳的小笑话,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临挂电话却突然说:“六六,你说这世上有没有纯净的爱情?”初六摸不着头脑,充愣片刻,电话里便传来嘟嘟的忙音。
清洁工倒掉最后一铲暗红的鞭炮屑,节日的气息渐渐淡去,安安终于出院了,初六接她回家。住院这几天来,安安的小宝库多了不少宝贝,豆豆夏天做的树叶标本,阳阳送的灰太狼,陈老太爷给的玉佛坠……肇梓然带去的大棕熊却莫名失踪,光看那大棕熊比安安还要大上一号,莫名失踪实是一件很费劲的事,非人力不可及。初六问安安,安安却眼神楚楚地瞟陈文臣,初六立刻明白,该大棕熊多半是被陈文臣“毁尸灭迹”了,当即用眼神谴责陈文臣。第二天竟看到安安手上拿着一个PSP,专心致志地打怪兽,眼睛都要杵到屏幕上了,陈文臣在一旁指挥,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安安:“这个好玩,还是大熊好玩?”初六选择性地无视他。
安安出院以后,陈文臣每天都赖在初六家里不走,睡了几天沙发以后,终于忍不住嚷嚷着要把初六和安安都打包到他家去。
“陈文臣,你嫌这里太小,沙发不舒服,你就到舒服的地方去。”初六洗着安安的内衣裤,头也没抬地说。
“迟早也要搬过去的,现在搬以后搬有什么不一样?”陈文臣帮初六拧开水龙头。
“陈文臣,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搬到你家去?”洗掉手上的泡沫,初六正色道。陈文臣家里人去医院,仔细想想,不难看出是陈文臣在捣鬼,先搞定他爷爷,再让他爷爷正压他爸妈,来个曲线救国,小算盘打得倒是如意,换做别的女人可能早就感动得天上地下非君不嫁了,只是初六并不领情。
“我们结婚以后,你还想住这里?”
“我不结婚。”
“年初六,我没记错你已经三十岁了,女人三十还不嫁人,你想什么?还是你想让安安在单亲家庭里‘茁壮成长’?”
“没有你,我一样能好好地带大安安。”
“怎么个好法?再让她在孤儿院里自生自灭?”陈文臣骨子里厌弃婚姻,如果不是因为安安,他也不会这么快想到结婚,这一点说什么他也不会在初六面前承认。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许过婚姻的承诺,身边向他示好的女人太多,他被捧惯了,就理所当然认为只要他肯娶,初六就一定嫁,怎么也没想到初六会拒绝他,一时口不择言,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看到她咬紧双唇,受伤又倔强的神情,他心里一痛,连忙弥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安是我女儿,我喜欢她,我应该对她负责。”
安安初六的硬伤,一辈子也无法愈合,掩饰得再好,终是要在心底溃烂,她宁可烂在心里,也不愿别人看见,谁都不行。如果这是一场较量,她早就片甲不留。
初六又将手放进水里,说:“你是什么意思都没关系,陈文臣,我不想结婚。”
“在医院那天,是谁在我怀里说她想有个家?”陈文臣故意加重“怀里”两个字。
“有安安我就有家了,还有,我有说过我要嫁你了么?”初六想起那天的情形,就想抽死自己,但是输人不输阵,口头上的威风还是要占的。
陈文臣瞬间拉下脸来,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是,你说你想嫁肇梓然。”说完随手一放手上的衣架,转身回了客厅。
初六看着一打泡在肥皂水里的衣架,表情变幻莫测。
初六这几日在总局,迟到早退,日子过得跟离退休老干部前来打酱油一样,清闲得可以在常宁办公室外面摆个电磁炉煮火锅,相当安逸。常宁的另一个秘书,是个刚走出校门脸上还残留青春痘小帅哥,小帅哥过五关斩六将,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竞争上岗坐到这个位置,对空降而来的初六很是鄙视,却又奈何不得,只有加倍表现强烈,一手包揽所有工作,初六本就无心“争宠”,索性就当一回甩手秘书,网上杀怪杀到纵情时,还偶尔烦劳小帅哥倒杯茶递张纸什么的。
经过一个星期筛选,总局招标办从百十份招标书中,筛选出八个交建企业,终于宁川市一推再推的二期新区交通建设工程,在华夏路上的宁川大酒店,面向全市公开招标。
二月刚刚出头,北方城市大范围回暖,宁川市难得放晴,去招标会的路上,小帅哥秘书做感慨万千状,说:“常局,你看今天老天都为我们的招标会放晴啊,真是好兆头啊。”不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常宁表情比来时还要凝重。
百十个半人多高的花篮比赛似的摆放在宁川大酒店门口,花花绿绿,好不热闹。火红的横幅上尽是预祝招标会圆满成功的字样,就算隔了一条马路也能看得真切。酒店上空竟然还有几个挂着标语的热气球迎风摇摆,国土局烧包的作风显露无疑。下车时,初六听到某个蹦跳而过的小孩好奇地问身边的父母:“酒店有人结婚吗?怎么不见新娘子?”显然常宁也听到了,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招标大厅设在顶楼,同样花团锦簇,流光溢彩,只差一对新人相互拥吻,情真意切地来上一句:“I do。”各招标企业团队陆陆续续到场,田珊依旧一头短发,保守的职业套装包裹住她玲珑的身段。跟在田珊身边的还有“副总”石岩清以及初六的五号相亲对象肖仁贵,肖仁贵热情地和初六打招呼,直埋怨约她不到。肇梓然神采奕奕,器宇轩昂丝毫没有那日病中的苍白瘦削。不断有人上前和他搭话,他并不热络,但也偶尔说上两句,看到初六,也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初六经过肇梓然身边,正有一人拍着肇梓然的肩膀说:“肇总气色不错啊,和杨小姐好事快了吧。”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美色当前,药到病除,初六心想,这人都要结婚了,也不给她发张请帖,肇梓然也太不够意思了。
初六虽不知道最后留下的八个企业具体是哪几个,看到潮浪和运洲的招标队伍也是意料之中,却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几日未见的陈文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