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世里假寐
作者:黔未晚 | 分类:现言 | 字数:14.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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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婚宴分两段, 前半段,西式餐前小点,后半段中式喜宴, 礼堂的一半派对式的装饰“洋”气十足, 自助餐台上铺着金色的桌布, 簇簇鲜花错落有致地点缀在餐台上, 在水晶灯的照耀下光彩熠熠, 高雅又喜气,礼堂的另一半摆放几十桌张大圆桌,气派非常。中西结合, 风格独特,典型老一辈的传统与年轻人的洋派相互妥协的产物。
一张张结婚照在正中的大屏幕上缓缓滑过, 肇梓然和杨伶俐或亲密相依, 或眼神交汇, 时而熟稔如情深不寿的老夫老妻,有时又像初陷情网炙热如火的情侣, 英俊的新郎,明艳的新娘,深远的熏衣草田背景唯美又神秘,在场的宾客无不拍手叫好。初六仔细地观看,肇梓然化了淡妆, 分明的五官修饰得更加精致, 他眼神深邃, 情绪莫测, 黑色的礼服性感异常, 身后古旧的城堡衬得他同中世纪走来的王子一般。杨伶俐穿着繁复或简约的婚纱,洁白的纱裙, 跳动的裙摆,绚丽的笑容,炙热的眼神,对肇梓然的爱慕和崇拜在每一个眨眼的瞬间都传递给每一个在场的人。初六眼睛有些酸涩,所有恶毒的想法都被这一张张定格的美好冲淡,这一刻她希望肇梓然幸福,哪怕这种幸福不是来自于她。
数百种食物散发诱惑的香味,奢华的香槟平添欢乐的气氛。安安纵情于甜品,嘴角糊上黑黑的巧克力,巧克力的诱惑让她暂时将陈文臣抛到脑后,受到冷落的陈文臣有点小小的郁闷。
环视整个礼堂,初六突然为肇梓然感到难过,人过不惑,难得结次婚,宴请的还尽是些与他不相干的人,甚至他不想见到的人。市里各部门的领导来了多少,初六不知道,光是国土局就有好多张熟面孔,阎国栋就是其中一个。也许受美剧影响太深,置身这样“美”味十足的派对,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要知道,美剧里的派对几乎就是麻烦的代名词,一有派对,阴谋算计必定接连而至。与其说这是一场婚宴,不如说是肇杨两家用于联络政府领导的宴席,前来的宾客个个派头十足,阿谀奉承不绝于耳,没有几句与这对新人有关。
谷莉莉来后,一身大红色礼服立即将焦点转到她身上,在场没有穿那样鲜亮的红色,红得刺目,红得张扬,世间所有的色泽都为之暗淡,竟给人一种不顾一切的放纵感。就是杨伶俐身上的红也要逊色几分。谷莉莉这样的打扮,撞了新娘的颜色不说,还毫不留情地将新娘的风头抢了大半,肇杨两家家长脸色已经不好看了,然而谷莉莉生来就是个唯恐不乱的人,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让场面更加混乱。
肇梓然刚才隐忍却又固执的神情在初六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眼中的不甘她清楚地读出。谷莉莉的话好似在她耳边再次回响,“哟,这就是方部长祖上传下来的老翡翠?今天总算见着了。”这是初六没有料到的,她以为肇梓然从未娶她,却将他家祖上的翡翠镯子送了她,这其中的深意她不敢想。
安安正在换牙,初六担心她吃多了甜食把牙给蛀了,刚想拦住她取蛋糕的小手,手机响了起来,来电人竟是肇梓然,初六心虚地看了眼旁边和熟人说话的陈文臣,犹豫片刻,还是按下接听键。
肇梓然语速很快,就几个字像是耗掉所有勇气,他说“你下来,我在酒店停车场等你。”初六来不及质疑,肇梓然已经挂机。
主持仪式的司仪已经在礼堂前方准备,宾客陆续到场,婚宴马上就要开始,肇梓然这时候找她做什么?初六挣扎了一会,还是下到停车场。
无数名车占据停车场,像一场别出心裁的车展,初六直觉肇梓然在车里,光靠辨认奔驰找出肇梓然的车显然不大可行。她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单独见肇梓然,在电梯门口徘徊了几分钟,准备意思意思就回去,这时肇梓然的车静悄悄地滑到她身边停下,肇梓然打开一边车门示意她上去。初六不想上车,然而让肇梓然下车绝不是一个好主意,停车场里人来人往,认识肇梓然的人不少,新郎出现在停车场里这样一个奸情频发的暧昧场所,约见不是新娘的女人,怎么说都有种偷情的味道,千人千嘴,人言可畏,不得不防,初六自己倒是无所谓,损了新郎的名声就不好了。
上车后,肇梓然猛踩油门,奔驰平稳飞快地驶出停车场。
“肇梓然,你干什么?”初六惊恐发问,此情此景太像“落跑的新郎”,可她没心也没胆拐带,为什么要带上她?
肇梓然不答,车开得更快。
“钻戒忘带了?回去取?”
“开回酒店,不用取了,用你爸妈的戒子,又复古又前卫,电影上都这么演,特别浪漫,真的。”
“肇梓然,你倒是给句话?”
肇梓然终于开口,声音急切:“我和杨伶俐还没登记,还来得及。”
没登记办酒席,这有什么稀奇,看不出肇梓然还这么保守,不拿红本本,就不办酒。可是早干嘛去了?现在哪里来得及,就算来得及,又干她什么事?
“第一次结婚,是会紧张的,一紧张就出错,你别急,改天登也一样,杨伶俐没来,你也办不了啊,回去吧。”初六循循善诱,只当在给他做婚前心里辅导,都说女人结婚前会精神紧张神经质,没想到男人也这样。
肇梓然没有调头,反而赶在红灯前加速驶过。他眼睛里难得露出疯狂的神色,声音也因情绪波动微微颤抖:“初六,我们现在就登记,还来得及。”
原来他的“来得及”是他和初六还来得及,可是,真的不晚吗?
初六的心怦怦快跳两下,又慢慢平缓下来。太久以前,她是那样渴望肇梓然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然而岁月在指尖溜走,握住的唯有虚空,过得太久,她早已将这样的渴求封存在奢望的铁盒里,落了灰,生了锈。暮然打开,却迅速被空气氧化,就连碎片也残存不下。
不用再问肇梓然要去哪儿,初六没有说话,任肇梓然将车开到民政局。
民政局漆红的大门紧闭,肇梓然双手颓败地搭在方向盘上,眼里的生动的火焰渐熄,风过无痕,了无踪迹。是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如果在几年前,初六或许还会被感动,即便下一秒他就站在礼堂中央接受祝福,即便下一刻他会是别人的丈夫。或许她会更加激烈,就算他是别人的丈夫,她仍会跟定他。可是现在,她太了解肇梓然,她率先挣脱他们之间的纠缠,将一切看得太清,如果民政局没有关门,他们会进去么?那张红色的证书终究离他们太远。肇梓然不会娶她,她早就知道。他的不甘她能懂,他为自己疯狂一次她理解,可他是肇梓然,永远那么理智的肇梓然,即使冲动,也会迅速地清醒过来。
这就像一场仪式,与过去告别的仪式,就这么一次,他们共同的过往都有了交待,没有遗憾了。
一次次她还是会怨恨肇梓然,她也会失落,她也有不甘心,现在,她终于释怀,在这个紧锁大门的民政局门口,在这两棵抽了新芽的大梧桐下,她知道肇梓然想过和她在一起,想过婚姻,这就够了,心中的天平已然平衡,过去的日子并非过眼烟云,她于他并非可有可无,记忆里暗色的画面渐渐鲜明。从此再无怨,也无恨。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透了,肇梓然调转车头回酒店,不同来时,他开得极慢,窗外的街灯一盏盏缓慢经过,就是□□都将他们赶超。初六在心中替他着急,几次想开口催催他,还是憋住了。
时光流动,夜色正好,刻意放松的步伐敌不过时间的长度,再远的路,也有到的时候。
初六不打算再回礼堂,陈文臣的电话已经来了好几个,她想就在停车场等他和安安。
“肇梓然,上去吧,嗯,祝你幸福。”初六诚挚无比,这样的话出口,还是有些别扭。
停车场灯光暗淡,肇梓然周身藏在阴影里,看不到表情。他说:“初六,我再抱抱你吧。”说完,上前一步,轻轻地环住初六,他的唇擦在她的耳廓,只听他低声说:“我爱你,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