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世里假寐
作者:黔未晚 | 分类:现言 | 字数:14.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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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故事发展到这里, 不是应该喜逢高人救苦救难脱离苦海,魏医生不是应该就是那久旱逢来的甘露,回春的妙手?正如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仑苏, 也不是所有合众国出品的医学专家都能包治百病药到病除。魏医生很坦诚, 没有拐弯抹角从客观上找原因, 实实在在告诉初六, 安安没得治。来之前初六就告诉自己, 治得好全当赚了,治不好,也算是放个小假陪女儿。然而, 在希望坍塌那一刻,再多的心理建设自我疏导都是放屁。愿望望得见, 够不着, 没有几个能实现, 现在她连望都望不见了。
初六极力控制,强颜欢笑还是做不到, 这三天飞逝的欢乐和幸福此刻就像梦幻般不真实,像一觉醒来,模模糊糊记得几个梦里美妙的幻影,在现实面前,是那样不连贯。纵使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抱着希望, 所以摔得更重更疼。巨大的罪恶感卷土从来, 她甚至比从前更加自弃, 更加痛恨带给女儿不幸的自己。每次看见安安悄悄地动嘴巴试着发音的时候, 这样的厌弃总是让她嘴里泛苦,她恨不得受罪还债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安安还那么小,路还那样长,又该怎么办?
陈文臣也不好过,他不认为造成安安不幸的人只有初六,他内心的愧疚不比初六少。他是个男人,不能像初六一样,红着眼圈放纵自己的情绪,只是再要像前两天那样逗乐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安安懂事得让人心疼,还这么小就会看大人脸色了,突然多出的父母没有一刻镇住小小的心脏里被遗弃的担忧。父母的沉默带给她极大的不安,生怕是自己不乖惹他们不高兴了,战战兢兢地缩在爸爸的怀里,动都不敢动,不敢像昨天那样揪爸爸的耳朵了。
一家三口刚下飞机,行李都还没来得及领,陈文臣就接到消息,市委和国土局决定,二期交通做三家包,潮浪、运洲还有陈文臣投资的交建公司。消息来得突然,但也是意料之中,陈文臣急着参加国土局召开的重组会议,使劲亲了一口安安便提前离开。
回到家后,初六陪着安安玩了会儿拼图,发现没有自己在一旁帮忙安安能拼得更快,怏怏地拿出前段时间谷莉莉寄来的账册研究起来。常宁不止一次暗示初六拿出些能够扳倒阎国栋的证据,初六一直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她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垮掉一个阎国栋就能天下太平长治久安了?这中间受益的恐怕只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差别。国家社稷,城市建设,百姓安乐,这些她都不关心,政治上的较量她不想搅和,也搅和不了,她只能看到最直接最自我的利益,大是大非面前,她只计算自己得到多少损失多少,君子的道德观约束力在她这里屁都不算。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自私自利,君子都不一定挑得动的担子,她一个小女子更不会大包大揽,说她没有责任感也好,冷漠也罢,这却是大多数人的生存之道,不愿承认而已。他人自扫门前雪未必不好,不关怀也不打扰,自己过自己的,有时候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阎国栋倒台对她而言只有威胁没有利益,检察院一旦查起来,即便她只是中间一枚可有可无的小卒子,也难逃法网。现在的阎国栋,看似屹立不倒,其实早就风雨飘摇,盯上他的人,常宁一个,石磊一边的算一个,说不定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坐以待毙无异于等死,这也是她答应做常宁秘书,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常宁的原因。一天没有得到常宁确确实实的保证,一天没有确保自己免于风波,她是不会贸然行动的。
正暗自权衡,轻重不一急躁的抓门声响起,伴随着阳阳震天动地的狂呼:“干妈,安安姐姐,干妈干妈干妈……”
初六盘腿坐在沙发上,听到喊声只差滚下沙发,拖鞋都只穿了一只就去开门。门一开,阳阳就结结实实地扑到初六腿上,初六稳住身体,刚想抱起她亲一口,阳阳一阵风卷进屋里,抱起安安的脸吧唧一口亲上。
拿了一双拖鞋给宋艺,初六说:“怎么,感情危机解除了,有空到我这串门子,要是我今天去局里了,你还不扑个空啊。”
宋艺把高跟鞋甩到门边,说:“你以为我想来?受人之托。”
初六挑眉,宋艺叹一口气:“陈文臣让我来的,说你情绪不好,让我陪陪你。”
初六嗫嚅:“多事。”
“唉,你也别揪心,医学发展这么快,以后肯定能治。”
初六看着蹲在榻榻米上拼图的安安,压着声音说:“安安这么老实,又说不了话,我怕她被人欺负。”
宋艺怪笑一声:“安安她爹是谁,陈文臣!陈文臣家那背景,谁敢欺负安安,瞎操心!”
初六苦笑,知道宋艺是在安慰她,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日后会经受怎样的磨难,初六不敢想。
宋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苹果脆生生啃一大口,说:“行了,别把你的情绪感染给孩子啊,带孩子我可比你有经验。”
初六“切”了一声,说:“是是是,您最有话语权!”
“不过我说,陈文臣长得桃花万里的,关键时候经得住考验,你和你闺女跟着他我放心。比肇梓然强多了,肇梓然那人,怎么说呢,给得了爱情,给不了亲情,给得了激情,动不得真情,不靠谱。”
“你就是事后诸葛亮,什么你放心,讲得跟我妈似的。好歹肇梓然也帮了我很多,你能别挤兑人家吗?在你宋大哲学家看来,我和陈文臣之间就只能有亲情?”
“会不会听话?我是想说你们感情稳定,根基深,抗震。不过,你爱陈文臣吗?”
初六没想到宋艺会这么问,认认真真地思考片刻也答不上来,总觉得这个问题太矫情,想到了也会骂自己愚蠢,于是敷衍道:“一把年纪了,还爱不爱的,知道您人老心不老,三十岁的身体,黄花闺女思春的心,能别在我这儿晒幸福么?”
“跟你这女人说不通,下两碗面去,我和阳阳没吃饭呢,阳阳可惦记着她干妈的打卤面,西红柿鸡蛋卤,快去啊,正饿着呢。”
初六踢开宋艺横在茶几上的腿,觉得不过瘾,反手抓起茶几上的本子砸进宋艺怀里,才磨进厨房。
“六六,你哪来这么多账本,在家做兼职?”宋艺在客厅里喊了一声。
初六捞面的手顿了顿,几根热气腾腾的面条溜进咕咕直沸的热锅,说:“胡扯什么,旧东西了,没什么用。”
晚上安安睡下以后,陈文臣才回来,带进满屋的酒气,肩上扛着醉倒的石磊。
初六皱皱鼻子,搭把手帮陈文臣把石磊放平在沙发上。
“真沉,差点弄不上来。”陈文臣活动一下肩膀。
“这是怎么了?”初六捏着嗓子。
“醉了呗。”
“你小声点!”初六掐一把陈文臣的胳膊。
陈文臣呲着牙跳开,不以为然地说:“这小子都睡死了,打雷都打不醒,还怕吵醒他。”
“我是怕吵醒安安,谁说他了。”
“睡了?”说话间陈文臣就朝着卧室走。
“一身酒臭,你要熏醒她。”初六阻拦道。
陈文臣吸吸鼻子,入鼻就是酒味儿,顺势躺进沙发里,放弃进房间看女儿。
“他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开会去了么?”初六看一眼睡得人事不省的石磊。
“这不就是在开会的时候遇上他么,潮浪的石副总啊,会完了,找了个地方喝酒。”
“怎么喝成这样?”
“借酒消愁啊,光喝酒不吃菜,他一人一瓶五粮液。早知道他这种喝法,不如给他两瓶二锅头。死扛了这么久,发泄出来也好,他和谷莉莉小时候的事全部说给我听了,刚才车上还叫着谷莉莉。”
第二天一早,石磊又变回那个腰板笔直客客气气的石磊,只有他眼下的乌青昭示昨夜的宿醉。有些情只能醉了表,有些人只能醉了想,有些话只敢醉了说,有些泪只能醉了流。这样的人到底是无情还是深情,是可怜还是可恶,谁又说得清。
初六送安安去学校,回来时,陈文臣和石磊已经洗刷干净坐在客厅地板上,面前摊开几张大大的图纸,图纸边上有些卷翘,上面压着初六的马克杯和安安的红楼梦连环画。石磊身上穿一件陈文臣的黑色运动T恤,还算合身。窗户大开着,带着露水的空气涌进屋里,晚上靡靡的酒气消失殆尽。
把带回来的包子扔给他们,初六坐在沙发上植物大战僵尸。
初六的脑袋无数次被僵尸吃掉以后,他听见陈文臣提到她。
甩开手头伤自尊的游戏,初六问:“我怎么了?”
“记得你从那个相亲对象那里搞来的图纸不?这次潮浪负责二期地下交通建设,他们的图纸里没有你照片上拍到的地下运输管道。”
“可能他们改图纸了,管道不归他们建啊,没有就对了。”初六努力回想照片上的内容,管道什么的没有印象。
“就是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到底要怎么建,从照片上看,运输管道通往焦广市,市政规划没有这一项。如果修出这条运输管道,能运什么?”说话的是石磊。
“石油!”初六脱口而出。宁川不仅盛产煤矿,石油储备也相当丰富。
“我查了潮浪,的确是焦广的公司,但是查不出田珊。”石磊说。
初六舔舔嘴唇,说:“说到田珊,这人有那么点别扭,吐字太硬,字正腔圆的,总觉得标准过了头,不像大中华的同胞。”
“是了!”石磊突然大喝一声,对着陈文臣说:“焦广离哪里最近?”
陈文臣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挑桃花眼,和石磊默契地对视,说:“日本。”焦广靠海,焦广港距离最近的外国港口是大阪,是国内最大的对日进出口港。
经陈文臣和石磊一说,初六灵光一现,脑海里还没个概念就开口:“我听阎国栋打电话时叫过‘山田’这个名字,会不会就是田珊?”
陈文臣和石磊都盯着自己,初六觉得想想就觉得自己想多了,立即补救:“纯属个人观点,不算参考意见,不排除我听岔了的可能。”
“如果这样,就说得通了,潮浪是日本企业,焦广只是□□,目的就是要从宁川偷运石油,通过焦广转运日本。”石磊分析。
初六吃惊于石磊强大的分析能力,可是怎么想都觉得太飘渺,怎么还上升到国仇家恨偷运走私这个层面了。
“没有这么严重,国仇家恨还不至于,充其量就是企业投机。”陈文臣说道。
“不过,现在只限于推测,没有实际凭据,哪张图是真,哪张图是幌子,只有等他们开始建了才摸得清。田珊做事太谨慎,我都没见过这张设计图。”
“瞎猜什么呀,制造紧张气氛,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们俩以后别搁我跟前说机密,我胆儿小着呢。”初六掏心掏肺地说,却惹得陈文臣和石磊爆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