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棉棉睁眼的时候外间依旧一片漆黑, 转眸望向枕边时却诧异地发现尹非凡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屋外的灯光照亮进来忽而传来李艳云爽朗的笑声。杨棉棉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这才抱着昨夜插在二人中间的毛毛虫打算好好睡个回笼觉之时, 眼前忽而一亮。

刺眼的灯光照得她的眼睛颇不舒服, 她顺手拉过被子, 看也未看来人一眼, 嘟囔道：“妈, 大半夜的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艳云合上房门几步上前，一把揭过她的被子，轻喝道：“都什么时候了, 还贪睡！赶紧起来，该吃第二顿年饭了！非凡还在餐厅等着呢！”

“妈！这昨儿晚上咱不是过年了么？您看看现在才几点钟……出门看看谁家和咱老杨家一样, 这么大清早的吃年饭！哎……我要睡觉！不吃！”杨棉棉嘟囔着又拉过被子, 她平素的爱好本就不多, 睡觉就属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可惜咱家过年的制度, 她简直是受不了！

李艳云见她犯懒，捏着闺女的鼻子，“这是咱老杨家的规矩，家家户户的都是如此！赶紧给我起来！”

“再不松开——我就没气了！”

杨棉棉揉着自己的鼻子，慢腾腾地准备穿衣起床。见鬼的老杨家的规矩, 谁家会过四个年啊？不过是以前的老祖宗平常吃不上好的, 后来日子好了, 就立下了过四个年的规矩, 然后杨棉棉就得牺牲自己的睡眠, 来满足先祖们的一片好心！不过现下她也不准备跟老妈争论这些，老妈说的话就是真理和权威！

瞧着她一副并不服气的模样, 李艳云走至门口回头道：“听非凡说他们家倒是不用过这么多的年，你要是有出息，明儿个赶紧去人家家里过，按人家屋里的规矩过！”

杨棉棉突然间觉得——嫁人，其实真的挺不错的！她就这么点出息，从前面对某个人她只会逃，如今遇到这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她依旧选择躲起来，或许这么些年的单身生活真的让她累了。家，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港湾。

洗漱完毕后的她，这才坐在了餐桌前看着满桌的佳肴，杨棉棉心里直呼浪费，这么多菜四个人压根就吃不完嘛！中午吃年饭又得煮上一桌新的……老妈还在厨房里忙活着，吩咐她盛好饭满上酒后，屋外适时响起了鞭炮声，尹非凡和老爸正从外间走进来。

老爸满脸都是笑意，貌似在她二十五岁以后，她的终身大事便成了全家人的头等大事，老爸老妈确实为她操碎了心。尹非凡这个男友似乎太合格了，合格到她有一恍惚觉得自己跟尹非凡真的是一对情侣。

尹非凡替杨峰宇拉开椅子后，才坐下对正在发呆的杨棉棉道：“新年快乐！”

“想什么呢？非凡跟你在说话呢！”杨峰宇见自家闺女盯着尹非凡发呆，出声提醒道。棉棉七窍皆开，唯独情窍不开，如今还好遇到了好性子的非凡，不然这个女儿如何让人省心？

杨棉棉这才回过神来，一抬眸正好撞见他黑瞳中深邃的笑意，似乎将她方才的心思通通看去，她连忙低下头端起碗，“那个……我刚……”

偷瞟了眼杨棉棉后，尹非凡抿嘴轻声重复道：“新年快乐！”

杨棉棉支支吾吾道：“嗯……新年快乐！那个……我进厨房去看看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你们先吃！”

迅速地搁下碗筷走到厨房，整个身子都抵在门上，只觉得身上有些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大力地呼了口气后，才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

李艳云一边舀着汤一边转头望向女儿，“站那儿干嘛？赶紧帮我把这碗汤端出去！”

杨棉棉轻叹了口气将门又拉开，接过老妈递给自己的大碗鸡汤，小心地端了出去。此时餐厅里的俩翁婿喝得正在兴头上，见棉棉过来了，杨峰宇笑道：“闺女，你也来喝两杯！”

“爸，我酒量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跟非凡喝着就行了！”杨棉棉瞥了眼尹非凡，示意他招待好她老爸。人既然是雇佣回来的，当然有陪酒的义务了！

李艳云这会从厨房里出来了，听着自家闺女这么没规矩，二话不说就满上一杯酒放在了她的面前。

“伯母，棉棉是真的不能喝！再说了，女孩子总是喝酒……不好！”他好歹也在这个家里呆了几日，李艳云的脾性他一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若是棉棉不从了她，这顿饭估计会难产的。

“非凡！你疼我们家棉棉我当然很开心，不过……”

杨棉棉不待老妈将话说完连忙打断，兀自端起了酒杯，“大家……那个……新年快乐！干杯！”

“好好……”杨峰宇举杯附和道。

一桌的人只有李艳云拉着一张脸，毫无举杯的意思，看样子是对棉棉的那番敬酒话很不满意。杨峰宇轻咳了两声，示意闺女再多说两句。

父女俩一番特殊交流后，杨棉棉自然会意，连忙举杯继续道：“非凡，明年我去你家过年得了，省得我在家里老妈遭人嫌弃！”

“臭丫头，怎么说话的！”

李艳云乐呵呵地望向自家女婿。

尹非凡自然知晓接下来要如何讨得未来岳母娘的欢心，忙道：“明年咱两家人——一起过年！热闹嘛！”

听到这话李艳云自是乐得合不拢嘴，举杯道：“来！明年呐！你就把我这闺女给娶回家吧！省得在家成天气我！”

其实杨棉棉的酒量确实不怎么样，几杯米酒下肚人就整得晕晕乎乎。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也就是说自家的第三个年，她睡过去了！她依稀记得有人在床边念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扰了她的好梦，依稀还记得……似乎她按了份手印后，耳边的聒噪声才消失不见。她举起右手看了看，并没看到红印这才放心下来，换好了衣服后，才走到客厅。

尹非凡正陪着杨峰宇下棋，杨棉棉凑近一瞧，双方的棋子都所剩无几。她从小便爱下棋，不过纵使她棋艺不错，向来都是老爸的手下败将。此时老爸眉头紧蹙，显然这局有些吃力。再看棋局，面上是老爸占尽上风，再细看之却是危机四伏，尹非凡的布局煞是缜密，其实这局看来，老爸是必输无疑。

“将！哈哈！”杨峰宇一拍大腿，乐道。

尹非凡低眉道：“伯父好棋艺！非凡甘拜下风！”

方才那局棋最大的赢家明明是尹非凡，而这局输下来，很显然是为了给她老爸面子。若是她未细看那棋局，她亦会以为老爸必赢无疑。费尽心思地输给她老爸，目的无非是为了讨得老爸的欢心，这也就难怪自家三大姑七大婆的都被他收买了人心。不过她也很是纳闷，他既然聪明圆滑如此，却为何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显得那般的呆板？

“如今我这才叫棋逢对手！来……咱再下一局！我闺女在这儿，这次别再给我放水了！”杨峰宇边摆着棋子，边笑道。方才倒是难为这女婿了，不仅要让他赢，还得让他赢得舒心！这小伙子着实不错，把闺女交到他手上，也算是放心了！如今即使老婆再怎么折腾，他也不管了——错过了这个村，只怕就没这家店了！

一二三！果不出她所料，这货脸又红了。

“伯父哪里的话，棉棉早告诉过我您棋艺高超…….我是真的——甘拜下风！”尹非凡低头道。

杨棉棉特意搬了把凳子过来，打算好好地观上一战，不料李艳云却从厨房里探了个头出来，“老头子，赶紧过来帮忙！棉棉，你陪着非凡出去走走，难为非凡在家闷了一天！”

“伯母，还是我来帮您吧！”

尹非凡起身便快步走进厨房，却被李艳云推了出来，“这里不用你忙活，有你伯父在就够了！棉棉，还楞着干嘛？”

二人从屋里走出来，外间皆是张灯结彩，虽是没几人在外面，倒也不显得清冷。杨棉棉望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妈那人说风就是雨，大冷天的让我陪着你出来散步，你别往心里去！”

尹非凡拢了拢衣服，朝四周望了望，目光又回到了她的脸上，笑道：“还好，不是很冷！你家……挺有意思的！”

迎上他的目光，她尴尬地笑道：“我家……心理年龄普遍偏低！也还行！对了，还没听你说过你家的事儿呢！怎么样？你过年加班……你父母……”

二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从前的小草坪，那堆石头还在。杨棉棉伸手拂了拂石头，一屁股便坐了上去，仰头等着他的答案。

在这个小镇上，他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过年是这样的状况。即使是每天要早起，他依旧觉得很幸福。在他生命的二十八个年头，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家的味道。

见他久久不语，她以为自己触到了他的痛处，伸手又替他吹净了一块石头，“坐这儿！那个……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她神情里的关心却让他的心窝一暖，他坐在了她的身边，解释道：“我父母健在！”

杨棉棉挂在脸上的笑容此时很是难看，偏头道：“那……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好了！”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法好好说话，气氛异常的尴尬，全然没了第一次合作时的那份坦然。

“我父母分居了。”他颓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