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佳人
作者:荻秋寒 | 分类:现言 | 字数:24.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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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坎坷
熟悉的娟秀钢笔字, 婷婷袅袅,正如佳人。
陈佳人有写日记的习惯,她那摞起来半人高的日记本, 他抢来看过, 都是很朦胧的心情, 有的绚烂如花海, 有的阴晦如梅雨。
他感到很丧气, 因为那么感性的人,居然连他俩之间的第一次都没记录。他抱怨过,被陈佳人笑点着他的肩, 说他是个流氓。
这一页日记是个例外,大概写完觉得羞涩, 不想让他看到, 才撕下藏在皮套里。
6/20, 应该就是四年前的六月二十日。他想了下,佳人比他提前两天到凤凰花园, 六月二十是他到的日子。
大半年没见,在花园里捉住一直躲在窗外偷看他的佳人,按在门廊下酣畅而热烈地缠绵。
两人相拥躺在缅甸木的地板上,看天上的火烧云,和云下的凤凰花。他搂住她的肩, “我这辈子离不开你了, 一定要娶你。”
能被他拥有的感觉真好, 能拥有他的感觉真好。是这篇日记的最后一句话
他以为他们二人的默契已不需什么过多的情话, “娶你”这样的话好像也只说过那一次, 她却欣喜到不能自已。
那天的他以为,只是无虑假期的开始, 没想到,他们神仙眷侣的生活却已进入倒计时。
眼眶湿润,他长出一口气,将那页日记叠好塞进口袋,“那么,”他顿了顿,看垂眼坐在沙发上的她,“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明天,或者后天,我叫箫弘安出来,和你把当时的情况……”
“不用。”多说无益,听一遍就好,他背对着她摆摆手。出门在走廊里才走几步,重重捶在墙上,定定立了许久。
她坐在沙发上,抚了抚左耳背后的伤痕,一直绵延到脖颈,艳红色的拖着长尾,很明显。将卷发往左边拢了拢,遮掩住不少。
她伏在沙发扶手上好一会儿。
在榕庄房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死了一次一样;然而昨天,容复撕开衬衫,又让陈明进来时,那种痛苦,几乎让她的灵魂出窍。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默念,就像从前,火灾、和枪手擦肩而过,那些时刻她都觉得自己挺不过去了,不都过来了吗?
起身走到浴室,对着镜子,脱掉身上那件过于宽松的T恤丢在一旁,满身伤痕,低头看淡烟灰色的纯棉T恤,还有淡淡雪松的味道,没有忍住,跪在洗脸池前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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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傍晚,按照惯例,容复到白梅山庄接殷柔出来约会。
三天前送那个丫头回家后,他其实还来过两次,都远远停在山庄外,在车里坐了半个钟头,觉得自己简直无聊,就回去了。
这会儿停在殷氏大宅的外面,他扭头向南看,十一幢的高楼近在咫尺,不知道她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她年轻,愈合起来一天比一天快,他宽慰自己两句。等她痊愈了,自己这牵心挂肚的心情可能能好些。
穿着一身白色香奈儿套装的殷柔拿着一个小小的红色手包,从院子里出来。
他笑着下车,帮她开了车门,合上,重又绕回驾驶室,上车。
“宴西子?”
“好。”
两人也不想尝试什么新花样,宴西子是吃惯了的味道,虽然旁人要提前几个礼拜预约,但他俩都有金卡,随时去都有包厢。傍着西子湖南岸,哪怕不说话,各自都可以开一个晚上的小差,糊弄过这么长时间了事。
宴西子的人早已深谙这两位的习惯,早早给他们留了金沙厅,窗外是几乎和地板相平的湖水。
“春天来的话更不错。”进到包厢时容复说了一句。
“嗯。”殷柔很快地答应,快得简直让人疑心是敷衍。“可以把一年四季都看过去”
“殷小姐好幸福哟。”服务员早和他们相熟了,也就无所畏惧,还适时地说些恭维的玩笑。
两人都很买账地嘴角一挑,却没有相视而望,只向窗外看风景。
殷柔把电视打开,播着新闻,破了二人久久不说话的宁静。
容复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在宴西子这种地方,开着电视看七点新闻的,可能你是独一个。”
殷柔也不反驳,就跟在家一样恣意。
电视里正播着金陵湿地外,中央大学学生结成的游/行队伍,为意外过世的青年教师声讨殷氏,汹涌的愤怒如波涛,冲击着殷氏安防的保安们。
“这案子够你哥他们累的。”
殷柔不屑地笑了笑,“就看看是他们能累出成果,还是警察能累出成果吧。”
“警方公布了段可疑录像呢,你看了没有?就一个背影,估计凭那么点儿证据找到也够呛。”
“你可别小瞧人家,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再说,我看啊——”殷柔用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剥了个砂糖橘,“那虎背熊腰又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倒是很像我们安保主任孟志啊。”
容复一愣,她悠然自得的脸上,既像个玩笑,又像是在说什么真相。“你回去也这么说话,难怪哥哥嫂嫂不喜欢你。”
“不喜欢拉倒。”她微仰着头,细细咀嚼一瓣瓣橘子。“反正我一结婚,我爸留给我的股份就都会给我,他们不喜欢也不行,有遗嘱。”
电视里视野一转,转到了国际新闻,随着十多名在逃的恐怖分子在洞里萨湖下游相继落入国际刑警布下的天罗地网,暹粒平安夜的恐怖袭击总算告一个段落,而长达两个月的救援活动也宣告终止。电视里正缓慢地宣读最终统计出来的遇难公民名单。
一个名字对应一张护照照片。
夏侯樱。
容复一个激灵,抬头看电视,触目伤痕的右脸,明显是智齿发炎而肿胀的双颊,然而眉眼果然是她,她确实没有撒谎。只是这和她现在又相去甚远的样子,让他心里一颤,她身上的伤太多太多。
他发现对面的殷柔也一脸惊诧地扭头看着电视,“这个,就是,就是,当年那个,夏侯元的女儿?”
“应该,可能是吧,我没见过。”他意识到自己想帮着隐瞒的心太急切,又忙着撇清。
“天呐。”殷柔双眉微蹙,晶亮的双眼闪烁,似是忧愁笼上,不知在思虑什么,良久,才说道,“这小姑娘挺可怜的。”
容复心里突然很不好受,“怎么?嘶,她脸怎么这样?”
殷柔摇了摇头,“当年夏侯元所有的信息都被泄露出去,他女儿虽然远在波士顿,也受了牵连,处处被排挤。听说,还被寻仇的人重伤了,我也听说毁了容的,但没看到过……”殷柔还想再看几眼,电视里已经换成其他人的照片,她直摇头,“天呐天呐……”
“你以前和她很熟悉?”
殷柔被问愣了,缓缓拿起桌边的荔枝红茶,“她小时候我见过,很可爱的,是夏侯元捧在手心里的养大的,后来很小就出国读书去了。”她沉吟了会儿,“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夏侯元已经在看守所里,她和小时候不同了,挺漂亮的,也很暴躁,恨不得抓着我嫂子同归于尽……”她啧啧了几声,面色很是不忍,“再后来,偶有耳闻,境况每况愈下,重伤之后就深居简出了,怎么又赶上这么一趟呢,命太不好了。”
他皱着眉听完,反倒静了静,殷柔是风暴中心的人,多少知道些内/幕。“当年夏侯元的案子,你怎么看?”
殷柔脸上的笑容有点僵,“案子都结了。”
“我听说,虽然舆论一边倒地声讨夏侯元,但其实是有很大争议的,怎么会这样?”
殷柔抓着一步裙扯了两下,用力抹平,好似心不在焉,“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总归是有值得争议的地方的咯。”
“哦?”容复觉着她欲言又止,却又不知所云。
“我听说,证据链不太完整。”她定了定,转向容复时回答得很笃定。
她突来的坦率让容复猝不及防,虽然知道她不喜欢黄翠微,和殷雄之间也多有嫌隙,但没想到在家族利益前,会对他这个虽是未婚夫却是外人的人,说这么直白的话。
“那……怎么结案的?”
“最后肯定是凑完整的咯。”服务生已经开始上菜,她又语焉不详,不再多说。
本就心不在焉的两个人,更是各怀心思地吃完这顿饭。看看手表,也近九点,在西子湖边兜两圈再回去,外人看来,倒也是场不错的约会。
送殷柔回到白梅山庄时,殷黄翠微站在二楼阳台,手中握着个杯子,双臂在身前抄着,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辆车子,饶是隔着很远,容复仍能看得到她脸上的森森凉意。
停下车,殷柔也朝上瞥一眼,转过身,嘴唇在容复脸颊上蜻蜓点水,挥挥手,“回头见。”抓起手包下了车,好像还抬头冲着黄翠微挑衅地一笑。
他静静地盯着殷柔的背影,像所有热恋中的男人一样,一直等她合上门,才缓缓启动,朝着山坡下开去。
转过中心花圃,驶出大门,开出去几百米,重重一脚刹车,推开车门跑下去,一路狂奔回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