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佳人
作者:荻秋寒 | 分类:现言 | 字数:24.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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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骄傲
殷豪愣了约摸一分钟, 后退两步,摇了摇头,咬咬牙, “你和爸爸都是招蜂引蝶的人, 未必别人都是, 你有功夫在这儿指责佳人, 倒是该让孟志别再出现最要紧。”
殷黄翠微以为儿子总算开窍的喜悦还在脸上没有散去, 瞬间如堕入冰窖,她双手握拳在身侧,盯着殷豪, 像个完全陌生的人,不, 对陌生人也没有这样的恼怒。胸中怒火熊熊而起, 上前两步, 抬右手,狠狠扇了殷豪一个耳光。
年轻的时候, 她也有心上人,她爱过容成祖,是卑微的爱,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她的欣喜能够热烈得仿佛开出花来。可是容成祖看不上她。
后来的殷雄最初也没有看上她, 只不过是玩弄年轻漂亮姑娘那样的新鲜劲而已。
那时的她怀着殷豪, 没有人看得起她, 她得到的尽是轻视, 殷雄父母, 殷雄的前妻,甚至还是少女的殷柔, 都看不起她。
那个时候,只有年轻又低微的孟志,在深夜空无一人的殷氏总部,陪哭泣的她聊上一会儿天,递上一杯热水。那个时候,她在心里暗暗想,将来如果能飞上枝头,孟志定可以做她的心腹。
时来运转,殷雄的前妻戳破殷雄在别处偷腥,一气之下伤了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摆平,殷雄对这个悍妻失了许多好感,加上她一直没有生育。
查出怀了个男孩儿的黄翠微在雨夜,蜷缩在殷氏门前哭泣,殷雄一颗浪荡的心,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动了点儿情。她牢牢抓住这个机会,走到今天。
许多时候,夜深人静,一人独处。这二十几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她还会想起坐在榕庄,面朝花园,看着容成祖侧脸的自己,仍然有一颗少女的心,是她人生中最苦涩却最怀念的日子。
和殷雄厮混,确实是她走过的弯路,然而,如果没有殷豪,她可能及时抽身,如今不知在哪里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跟了孟志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有了殷豪,她才想要更大更辉煌的殷氏帝国,她要给儿子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最伟大的财富。她才一次次和殷雄一起算计那些荒唐的事情。一步错,步步错。
殷氏早先一直是安临城的传奇,却永远都走不出安临城;而那时的榕庄,却在更宽广的世界里叱咤风云。他们想要榕庄给殷氏一个机会,然而容成祖却不肯,一贯的,如从前看不上她一样,看不上他们夫妇二人,看不上那个殷氏。
黄翠微记得有个傍晚,她带着殷豪在南郊马场骑马回来,看到容成业讪笑着从自家的花园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脸上的笑既得意又阴险。
第二天她就听说,容成祖夫妇车祸身亡,死状惨烈。有一小会儿是眩晕的,殷豪在她身边一个劲儿叫妈妈抱,才勉强让她缓过来,,静下来之后,觉得,不过一桩事故而已。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殷雄是不是知道当年他们的关系,但,即使知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她一厢情愿而已,除了面上难堪些。
容成祖去世后,殷氏倒开始飞速地崛起,因为容成业是很乐意提携他们的。殷雄有一次在枕边和她谈论起令他们收益颇丰的联手,她很不解,怎么风水会转得这样快,殷雄只幽幽地道了一句:“我可是递过投名状的。”
黄翠微想起从前容成祖的桃花眼,柔和而摄人,却不正眼瞧她。于是她伸出臂弯,勾住殷雄的脖子。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比想象的硬。
但当青城的洪水,波浪滔天,席卷过沿途村镇时,她仍然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当年连续整个月,夜夜都不能入睡。冲破的大堤、冲垮的房屋、水里飘浮着的死了的牲畜和人,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靥。而这一切,追究起来来,只因为一个不负责任的观察员,跟着一级级冗长的架构,最终是掉以轻心的殷雄。
那个炎炎的夏日夜晚,接到消息的黄翠微,先去了隔壁房间,还只是个孩子的殷豪仍然酣睡。看到他好好的,她才能静下心来,坐在露台上,只觉得周身冰凉,如堕冰窟。她看着殷雄连抽掉一包的烟,心里闪过的念头,却只是,只判几年,她和殷豪都能等他。
然而殷雄却全然没有想过这个结果,他脑子里的只有,瞒!
他对着她讲了许多道理,那时的殷氏虽然已经崛起,却还只是国际视野里的新秀,羸弱幼小,青城水库,对他们是致命的打击,东山再起也许永无可能。
于是最强的公关团队、最权威的学者考察团,前往青城。一旦有质疑声起,必然是十倍、二十倍无过失的声浪直接盖过。从上到下的偏袒,让殷氏免于任何责难,而后期殷氏主导的慈善活动,更是给殷氏集团赚了个好口碑。
但青城这一场局太大,为了掩盖自己的责任,他们引进了太多居心叵测的人,一齐来分殷氏生意的羹。各方的人情都要还,各处的蝇营狗苟只能视而不见。整个殷氏全面铺开的生意,成了众多贪婪如苍蝇的人的乐园,那是绵延数十年的盛宴,所有人都赚得钵满盆满,而回望殷氏腾飞的道路,千疮百孔,尽是蛀虫侵蚀啮咬过的痕迹,无法细究,不忍直视。
龙湾大楼的轰然倒塌,震碎了这场幻境。这一次,黄翠微倒是觉得比青城轻松了许多,因为还没等他们抬手,各方有所牵扯的人,已经打进电话,出谋划策,他们夫妇二人要做的,只是从这些计谋里,分辨出哪些是一味替他们自己开脱的、哪些是替双方开解的、哪些又是损殷氏的,然后避重就轻。
许许多多个日夜,去拼凑本没有的事实、去拼接从没有存在的合约、去隐瞒藏匿真实的痕迹。于是夏侯元这个替罪羊被扭送进了公众的视野。而他们的谋划却更远,更心狠手辣。
夏侯元的死,为腐朽不堪的一段历史画上句号。借着龙湾的由头,他们清理了许多不在自己掌控、甚至有凌驾之势的“合作伙伴”,他们敢怒,却碍着龙湾的恶劣影响,心存畏惧,而不敢言。
殷氏剪除这些劣势,焕然一新,她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再也没有良心债,却积重难返。脏了的手,不是一次就能洗干净。原来,没有那些趁机要挟、走上邪路的人,他们自己依然走在邪路上。他们的邪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怪不得旁人。
等到回望,才发现已经走出去太远太远,没有退路。
而现在,殷豪,这个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她最珍视的宝贝,居然用这样轻蔑的语气和她说话,只为了那个不明来历的丫头。
这一巴掌相当的重,打得殷豪耳朵嗡嗡直响,惊呆在原地。
“你看不起孟志?那你看得起公司那些保安、家里这些佣人吗?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是你运气好?如果你除了声名狼藉的父亲之外一无所有、一贫如洗,你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黄翠微从书橱背后的保险箱里拿出从王德宝家找到的那叠资料,摊在殷豪面前,和他娓娓道来。
餐厅里,一桌佳肴逐一盛上,殷雄很自然地指使着小颖和另一个佣人给大家布菜。席上少了两个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殷豪默默无语,手脚麻利地将那一叠资料塞进碎纸机当中,看着一张张满是罪证的纸页碎成条子,他墨黑的双眸里倒是有什么决心在闪动,“我们做的事情,永远不能让人知道。”
我们,二字跃进黄翠微的耳中,她欣慰得几乎有泪花在眼中闪耀,她想,虎父无犬子,殷豪终究是要成大事的,正要伸手去拿戒指,却被殷豪一把攥在掌心。
“佳人的妈妈在青城洪水里去世,她爸爸又被埋在龙湾大厦下,真相,永远不能让她知道。”
黄翠微瞠目结舌,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殷豪右手不断往碎纸机里放文件,左手宽慰似的抚着她的肩,“我是殷氏的一份子,你们这么做,完全为了殷氏,也是为了我,从今往后,我在公司会更用心。佳人,把佳人留给我吧,不要再阻挠了。”
轻轻叹口气,“你爸爸在外面有情人,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我唯一的指望,无论如何,都是为你好。”还有什么比他猛然间懂事,完全懂得他们的良苦用心更重要的,于是她的语气也软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我跟她订婚,但是过一年再结婚,没有人能装那么久的,我,我也没那么笨。”殷豪站起身,“你和爸爸之间,我一定选你。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黄翠微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点点头,她觉得,从前自己以为站在巅峰的那些日子都只是过眼云烟,今天,此时此刻,才是她此生最骄傲最幸福的时刻。
母子二人执手从书房走出来,走到楼梯口才放开紧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