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凯看见她的神情，微怔，旋即收敛了笑容。

他低声道：“对不起，安小姐，我冒犯您了。”

“不，没有。”安茵摇头，“张先生是个好人，我不怪你的。”

张凯笑了笑。

他把自己面前那杯柠檬水端给安茵，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香槟。

安茵不动声色，低头喝了口柠檬水。

酸涩的味道在嘴巴里化开，却冲淡了刚刚的尴尬。

“我和我哥从小一起长大。我父母早逝，他父亲对我很严苛，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工作中。

我和我哥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喜欢黏在他身边。他不耐烦，每次都用冷冰冰的表情赶我走，我也依旧厚颜无耻赖在他身旁。

他讨厌我，我却觉得很满足。”张凯说道，“直到后来，我妈妈出国留学。

我爸爸娶了新夫人。

我妈妈回国，我就更粘着我哥了。

可惜，他越来越讨厌我，我不管怎么努力，他都不肯理睬我。”

他语速平稳，娓娓道来。

安茵听着，不免露出怜悯的神情。

她想象不到，一个男孩子，是怎么克制自己的情绪，和另外一个人保持距离的。

“你知道吗？”张凯突然停止了讲述，“那个时候，我恨死你了。”

他的眼睛，紧盯着安茵，目光锋利如刀。

安茵不禁往后退，靠进椅背上。

她感觉到了危险。

张凯笑了笑，眼底的戾气渐渐散去。

他重新变成了那个俊朗、爽朗、阳光的少年郎。

“安小姐，对不起。”他诚挚道歉。

他说得真诚，安茵心头微颤。

“我哥哥很优秀，他有着非凡的商业天赋，但他没有经验，很多东西只能靠猜测来判断。”张凯道，“我想让他拥有自己的领域。”

“所以？”安茵问。

“我们家族里，没有一个女孩子。”张凯道，“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帮助我哥哥了。”

安茵恍惚明白了他的意图。

“安小姐，你愿意帮忙吗？”张凯的语气愈发诚恳。

“抱歉，张先生。”安茵说，“我和聿景妄，没有任何私人联系。”

张凯愣住。

“他不是你的丈夫吗？”他讶异。

安茵垂眸，遮挡住眸子深处涌出的酸楚。

“不，他不是。”她平静说道。

张凯的笑容僵硬了下。

她的话太过惊世骇俗。

安茵不敢和他争执，匆匆结账离开了。

张凯追到门口。

他站在路灯下，看着那辆驶远的汽车，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安茵坐在汽车里，脑袋乱哄哄的，心跳得飞快。

张凯今晚找她，肯定别有居心。

安茵心里害怕，又茫然无措。

她想起刚刚张凯说聿景妄的坏话。

她和张凯不认识，张凯没有必要骗她。

安茵心思浮动。

她不是笨蛋，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打算。

“安小姐？”她的耳畔响起司机的声音。

安茵回过神，说道：“对不起，我刚刚有些失礼了。”

司机道歉。

安茵心里的慌乱慢慢被压下去了。

张凯是聿景妄的弟弟。

他的家庭环境和聿景妄差不多，张凯对待兄长的态度，肯定是不同的。

或许，他真得只是单纯想和自己聊聊天。

安茵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

她闭上眼睛休息，不想再想这件事。

张凯的电话打了过来。

“安小姐，我还有事。”他说，“我们改日再约吧。”

安茵没有勉强他。

挂了电话，她叹了口气。

张凯的行为，似乎有点奇怪。

他到底在想什么？

安茵回到了张宅。

佣人说，老爷子已经睡了。

聿景妄也回房间睡了。

安茵便放轻步伐，悄悄推开主卧室的门。

她走了进去。

聿景妄穿着薄款丝质睡衣，仰躺在床上。

窗帘拉上了，屋子里光线昏暗。

他脸颊泛红，呼吸急促。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似痛苦挣扎着。

安茵扑上去，抓住了他的双手，想叫醒他。

他睁开眼睛，瞧见安茵，瞳孔蓦地缩了缩，随即一股剧烈的疼痛传遍了四肢百骸，他整个人蜷缩起来。

安茵被他吓到了。

他咬牙切齿喊疼，声音嘶哑而尖锐，宛若恶鬼。

他浑身滚烫，像是烧红了的铁块。

他的手臂肌肉贲张起来，青筋凸显，像蛇鳞般密集爬在胳膊上。

安茵被他吓傻了。

“阿野！”她尖叫，声音撕裂，带着几分哭腔，“阿野！”

她的尖叫引来了张家的佣人，佣人们立刻冲进来。

佣人们七手八脚摁下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刺眼的灯光照亮了屋子，驱散了聿景妄身上的寒意。

佣人们松了口气。

聿景妄的额头，布满了虚汗。

“怎么回事？”佣人甲问张凯。

张凯也有点懵。

聿景妄身体极弱，不能吹风受凉，否则会发热。

这两三年，他常常病倒。

张凯请了医生，可效果并不好，最终只能延缓病症。

他也没有办法根治。

张凯只盼着他哥哥活得舒服一点。

可是......

他看向了安茵。

安茵脸色苍白，唇瓣抿得死死的。

“安小姐，对不起，我哥哥他怎么了？”张凯担忧询问。

安茵没有吭声。

张凯又道：“安小姐，拜托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安茵还是沉默。

她的眼泪簌簌掉落。

她想起上辈子，聿景妄临死时，也是这样痛苦。

她拼命想要唤醒他，可他却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安茵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

张凯见她这模样，心里更加焦灼。

“安小姐，你说句话呀。”他急切催促。

安茵仍是沉默，不言不语。

张凯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片刻，他才挤出一个笑容：“安小姐，我先走了。改日有空，咱们再聊。”

他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安茵呆滞坐在原地。

等他彻底消失了踪影，安茵猛然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去了浴室，关门锁了门。

她把自己泡进冷水里。

冰凉的触感包围着她。

她大脑清晰起来。

上辈子的记忆翻江倒海袭来，令安茵窒息。

她不敢再回想。

这辈子，她决定和聿景妄好好相爱，给彼此幸福。

她不允许聿景妄有事！

翌日，安茵早早到公司报到。

她昨夜辗转反侧，一宿没有合眼。

今天精神状态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