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秘法师都是赖账和赊账的高手，每一次魔神们抛出的鱼饵都被厉害的秘法师们吃得一点儿不剩，然后尖利的鱼钩都会被扔回去。但这样的把戏不是每次都能得手，这次交易也是如此。阿戈摩托对于异宇宙的知识有着充分的好奇心，在面对拒绝打包压缩文件的犹格-索托斯之时，祂是萨洛蒙找来的最好的挡箭牌。

然而萨洛蒙却高估了自己在尚未开启圣痕时的承受能力。曾经直面太古永生者的经历无法在这时派上一点儿用场，他被迫开启了圣痕，提升自己的位格，他的视野从物质界被提升到了形成界，从形成界提升到了创造界。

映照进他双眼的景象不再是昏暗的石室，而是所有外维度那扭曲交错的领域，他看到了灵与魂，看到了光芒被有序地投射到主物质位面。他的身影越发威严，越发美丽，越发仁慈。这种高贵无需多言，只需要站在他身边就能明白他的身份，明白他的使命和他所代表的一切。

在那无法言说的光芒启示下，玛雅·汉森看到了一切。

那是让人类在全银河中生根发芽的伟大使命，那是一份无比沉重的天命。直到所有星辰熄灭，直到人类能在种族高塔上俯瞰全银河，这份使命才算终结。而他将会带着如同天神般的战士踏过每颗星球，每个地狱乃至每层深渊，为无数的生命带去死亡与荣光。

然而这样的情形只持续的一会。交易结束，犹格-索托斯取走了祂曾经拿到过、未来将会拿到，如今正在拿的那一份，阿戈摩托也得到了部分萨洛蒙与祂分享的知识，萨洛蒙也凭借着自己已然模糊但却无比坚定的意志逐渐关闭圣痕。

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承受着知识的拷问。

交易来的知识类似于天神组曾经在地球人身上进行改造时所运用的一部分黑暗技术，而这个技术的本质则是一种对生命的篡改。萨洛蒙得到了这部分知识，他可以模仿天神组的手段，甚至要更加优秀，他可以通过科学，也可以通过魔法来实现。

萨洛蒙所获得的技术来自于基因之母，深藏在人类基因中的美丽数学规律如同瑰丽的玫瑰那般向他绽放。对他来说，人类这一生物在微观层面上不再有秘密，神圣的双螺旋有着极致的奥秘，复杂的碱基对有着十分经典的几何问题，蕴藏着人类智能的学习方法。

这是一份难以想象的庞大知识。

信息是有重量的，而这份重量被转化为信息之后经过阿戈摩托的稍稍阻拦便被慷慨的万物归一者塞进了秘法师的脑子，而他也承受住了这份考验。

当散发出梦幻般泡沫的光球和发出金色光芒的独眼消失之后，笼罩在萨洛蒙身上的金色光线也渐渐消散了。玛雅·汉森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她看到萨洛蒙在光芒消散之后仍然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

突然间，粘稠的血液从萨洛蒙的鼻腔喷涌而出，他跪倒在地面上不断呕出凝结成块的黑色脓血，他撕心裂肺地咳嗽，唾沫与带血的呕吐物不断地从喉咙中涌出，身体不断地痉挛，眼泪因为生理反应溢出眼角，但他却在放声大笑。就算他的呼吸带着粘稠的血沫，就算他那即将燃烧起来的肺部在一次又一次痉挛中几乎被扯出胸膛，就算是足以震荡整间石室的咳嗽撕裂着他的身体，萨洛蒙却仍然疯疯癫癫地笑个不停。

他赚大了！这笔交易不亏！

过了好一会，萨洛蒙才直起身坐在了地上，完全不顾地上的呕吐物与鲜血会粘在昂贵的西装上。痉挛渐渐停止，他也慢慢停下了笑声，但凝结在他脸上的鲜血却让他如同血海中爬出的恶鬼。玛雅·汉森带着恐惧直视他的双眼，但女科学家却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疯狂，相反，萨洛蒙的眼神无比清澈，带着点潮湿的眼睛更是描绘出了“美丽”这个惊人的词汇。

“听我说，玛雅。”萨洛蒙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仿佛万千人的合唱只不过是种幻听。他无比亲切地喊着女科学的名字，但玛雅·汉森却只感觉到一阵恐惧，她感觉自己所面对的这个人与之前的那个人已经有了些她说不上来的变化。但渐渐地，这种感觉消失了，笑容一点一点地出现在了萨洛蒙的脸上，如同夏日雨后庭院中爬上篱笆的蜗牛，仿佛人性也在一点一点地找回。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玛雅？”萨洛蒙歪着头，用一种可爱过头的语气向女科学家询问。他看上去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如果不是他身下那滩恶臭的鲜血和抬起时不断颤抖的手指，以及脸上那凝结成黑色的血块，这场面恐怕会引起一众富有女性的尖叫与怜爱。

“那是什么？”玛雅·汉森是个聪明人，她准确地抓住了重点。她皱起眉头，“你必须跟我说实话。”她用这辈子用过的最严厉的语气向秘法师质问道，“刚才那些是什么东西？”

“是神，玛雅。”萨洛蒙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将自己进行交易的事大致讲述了一遍，同时包括自己付出的代价。“这没什么。”他耸耸肩，“每个秘法师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理智就是身体，总要有东西要去换取魔法。我换取了我们的事业所必须技术与知识，而付出的只不过是我在一万种命运中都注定要付出的东西。你不必担心我做了亏本生意，”

“你这是对我的不信任。”女科学家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内心的感受，“你不相信我能做到。”

“不是这样的。”萨洛蒙摇摇头，“我必须如此。人类现有的科学无法达成我的目的，我必须借助黑暗诸神的力量。只有那些毫无意义、如同自然现象一般的神明才有我需要的知识，而我也会将那些知识梳理出来后交给你。你不必担心那些知识会对你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因为我已经支付了你无法支付的代价。”

玛雅·汉森对这个答案感到窒息。“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她拿出口袋中的手帕在萨洛蒙的脸上用力地擦拭。很快，那块手帕就和地上的血液一点粘稠了，但她仍然不肯放弃，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仿佛要把萨洛蒙脸上的一切污秽都清理干净，“你究竟还要付出多少东西，萨洛蒙？”

“这一切。”萨洛蒙平静地说道。

“值得吗？”

“我们心中都有答案，玛雅。那是我的使命，我的作用。”

注视着一切发生的至尊法师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继续将目光投向无垠的外层维度。在那里，黑暗维度之主多玛姆蠢蠢欲动，来自未来的宇宙恶性肿瘤正在苏醒，深埋于地下的大魔影已经寻找到了世间的代言人，卡美洛那纯洁无垢的黑暗女巫正在缓步走来，九层地狱的否定魔王否定着现实中的一切，扇动着美丽翅膀的天使将火焰剑对准了主物质位面，就连蛇之海中不断翻腾蠕动的大蛇也在地球留下了属于它的王冠。

这个宇宙将要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萨洛蒙是必不可少的。

相比之下，一个应该魂归深渊的魔女试图复活算不上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