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青玉湖千里冰封，真的就像一块镶嵌在灰褐色大地上的宝玉。青玉湖今年的春天来的格外迟一些，原本堆积在群山上的皑皑白雪已经化开，青玉湖却还是不曾开化。

石城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厚棉衣，能称之厚，全靠上面厚厚的层层叠叠的补丁。

石城站在厚实的冰层上，怀里抱着一杆老榆木做成的鱼叉，上面已经盘出了厚厚的包浆，像上了一层清漆。

石城往手心哈了口气，又用力搓了搓，让僵硬的手指软乎一些。石城提着鱼叉往湖中心走去，期盼湖中心的冰层要薄上一分。

“要是今天再捕不到鱼，只能去刮老桃树的树皮煮汤喝了！”

石城自顾自嘀咕道，他回头看了看村头已经发芽的老桃树。

往年这个时候青玉湖已经开化，石城已经能下水捕捉那藏了一冬又大又肥的鲤鱼了。

今天早上他把仅存的鱼干煮了汤，鱼肉给妹妹吃了，他只喝了半碗鱼汤。虽然那妹妹是捡来的，但石城还是把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照顾。

石城已经凿的第三个冰洞了，最浅的一个也有两尺厚，也不曾有一个把冰层打穿，石城只能继续往湖中心走去。

石城已经十八岁，十年前逃难来到青玉湖畔的老妖寨，就在这里定下来养伤。一个八岁的孩子硬是凭着水性好，在青玉湖里捉鱼喂饱了肚子，后来还养活了捡来的妹妹。

石城不记得这是自己凿的第几个冰洞，已经走到了青玉湖最中心，村头的老桃树已经模糊看不清了。

“看来只能回去剥树皮了！”

石城看着脚下已经五尺深的冰洞还不曾打穿厚实的冰层，他已经绝望，打鱼是不可能了。

一阵狂风吹过，将石城吹得转了半圈，他揉了揉被风迷了的眼睛，一道紫金色的反光从不远的冰层上射入眼底。

石城看了看已经中午的太阳，虽然不高，却给了他最大的暖意。

石城连滚带爬地扑倒那紫金色的冰层上，果然没看错，那紫金色的光芒正是鱼鳞的反光，一个尺许大小的鱼尾就冰冻在几寸的冰层下，看不清这条鱼的全貌，但是常年捕鱼为生的石城判断这是条大鱼，至少上百斤，要是整个挖出来足够他和妹妹吃到青玉湖完全化开了。

石城咧开嘴，嘴角上扬要笑到了耳根子了都，举起鱼叉就咚咚咚的挖起来，可是没几下石城咧开的嘴角就耷拉了下来，他使足了力气的几下，鱼叉都敲断了矛头，冰面上竟然连个划痕都没有。

石城眼底闪过血色，一股狠厉闪过，更多的是愧疚，他嘟囔着：“我答应过桃子的，不会让你饿肚子，我答应过的！”

他曾经有个亲妹妹，比桃子好看，但是可惜死在了十年前。

石城磨破了的手心轻轻拂过丹田气海，也拂过衣服上的补丁，这补丁是桃子夜里偷偷剪了自己衣服给自己补上的，怕自己责骂，这丫头不敢点灯，明明很怕疼，针扎破了手指也一声不吭。

石城手心的血迹淹过了那歪歪扭扭的针脚，和桃子滴在补丁上的血迹重合，石城勉强从破碎的丹田气海提出一口气，攥在手心狠狠地捶在了冰面上。

“咚！”

冰面回响，如同春雷炸响，回音不绝。

“咚咚咚！”

如同心跳的声音回应了石城，冰面被石城砸出了蜘蛛网般的裂纹。

“桃子，哥哥给你捉鱼吃啦！”

石城颤抖的手用力的扒拉着破碎的冰渣，眼底都是那个个子矮矮的，头发枯黄，眼睛圆滚滚的丫头。

石城已经打破了冰面却还是不能挖开，石城扯开衣服，就这样卧到了冰面上。

“真是一个愚蠢的傻小子！”

一阵狂风吹过，灌入了石城耳朵里，石城就晕过去了没有了知觉。

在石城上方的云雾中，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显出身形，老者头发眉毛都是雪白，仙风道骨，只是皮肤上有沧桑褶皱的树皮纹路，显得非是常人。他双手掐诀，冰面上有玄奥纹路亮起来又缓缓融化。

“老树妖，你还我金丹！”

冰面下有清脆的女声传来，虽不见人，却也让人听出来了她的恼怒。

老者不以为意，捋着自己雪白的胡子，哈哈笑道：“小龙女，你来偷吃我孕育的桃子，总要付出代价吧！你吃我桃子，我吃你金丹，很公平嘛！”

“老树妖，你卑鄙无耻，竟然在桃子里下毒，有本事咱们公平一战，一决胜负！”

冰下的小龙女又呛声道，被药翻了她是一万个不服。

老树妖摇摇头，道：“我老桃树向来尊重公平，你现在失了金丹，我再对你出手那就是为老不尊。不公平，不妥不妥，还是等你修为恢复再来找我公平一战吧！”

小龙女骂道：“老东西，还我金丹，早晚有一天把你连根拔起，剥了你的皮！”

老树妖还是摇摇头，一脸得意，道：“我们老妖寨讲究尊老爱幼，我是老妖寨年纪最大的，吃你个偷桃子小毛贼的金丹也不过分！看在你金丹的面子上，留你一条小命，以你资质修行三百年还是有希望能够再次修成金丹的。至于爱幼嘛，哈哈这不是有个小娃娃送给你哈哈！好好爱哟！”

老树妖哈哈笑，蹦蹦跳跳地往高空飞去，遥遥传来他的声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哈哈我悟啦！我走啦老伙计们！”

老树妖也不回头，朝身后摇着手向老妖寨告别，纵身飞入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中，遁入邈邈虚空。

老树妖消失后，青玉湖中心，石城身下的冰层慢慢融化，露出了他身下的大鱼全貌，那是一个下半身紫金色鱼尾，上半身皮肤白皙，只有关键部位被紫金色鳞甲覆盖的娇躯，正是被老树妖冰封的小龙女，小龙女粉雕玉琢，光洁的额头上还有两支玲珑玉角。

小龙女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石城，看着老树妖飞升的霞光完全消失，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三百年修为为别人做了嫁衣。这个仇只能等自己修为恢复再来报了！

“老树妖，一颗金丹算的了什么，你不知道我在这青玉湖秘境中得到了上古传承，只要我练成了这双修法，修为恢复指日可待！”

小龙女伸出纤细洁白无瑕的手指，撩开了石城杂乱的头发，又划过石城古铜色结实的胸膛，最后落在石城丹田气海。

“根骨平平，丹田经脉受过伤！”

“气海已开，竟然积聚海量灵气，这是吃何种宝药竟然有这种根基！”

“长的不算丑，小子算是便宜你了，等我吸了你的根基，一定给你找一个好地方埋了！”

小龙女面色纠结，失望，惊讶，愤恨，怨毒，羞涩，各种乱七八糟的表情包频频变化。

还不等她多想，识海一阵剧痛，记忆开始模糊，她骂道：“老不死的竟然又给我下毒！该死的竟然是失魂散，怪不得老怪物会放过我，等我忘了一切，忘了修行功法，忘了今日仇恨，根本不可能再找他复仇了！”

“我玲珑不会让你如愿的！”

小龙女手中掐诀，嘴中念叨晦涩难懂的龙语，最后一狠心将藏在胸口的逆鳞拔下，贴在自己的眉心，将自己所有记忆都封存在了这逆鳞之中。

小龙女玲珑又将一卷古旧的皮卷塞到了石城手心，用手中逆鳞划破了石城胸口，石城痛苦的眉毛皱到了一处却也不曾苏醒，奇异的是石城胸口被破开却没有一丝血液溅出。

小龙女将手中逆鳞塞入石城胸口，石城胸口的伤口泛起紫光，三息时间就愈合，没有留下一丝疤痕。

小龙女玲珑松了口气，只要石城修行，她就能通过逆鳞获得滋养，早晚有一天她会解开封印，找回记忆。

小龙女玲珑的娇躯如同泡沫一样从尾部开始模糊，斑斓光影交错，小龙女看到石城睁开了眼睛，对着她微微笑。

“混蛋啊！你也算计我！”

小龙女玲珑不等再说什么就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只懵懂的紫金色小龙软趴趴的趴在石城胸口，借着石城胸口的温度抵挡寒意。

“小石头，好好修行啊！”

“小石头，你给我挑了十年水，没啥送你的，送你一条龙！”

“小石头，照顾好桃子！”

“小石头，我走啦！老妖寨交给你了，守好村子！”

石城掏了掏耳朵，想将老桃树的唠叨声从耳朵里掏空。

石城坐起身来，紧了紧衣领，将从领口探出头来的小紫龙又塞了回去。

石城一直知道这世上有仙人，有妖魔鬼怪，他的苦痛也来自这斑驳陆离的世界。

十年前，仙人斗法，天降陨石流星，毁灭了家园，石城被大火焚烧，他的家族只是城中一个修真小族，不顾一切救援城中百姓，被天上仙人迁怒，同时为了掩盖罪行，仙人盛怒之下他家破人亡，一座城池被夷为平地。

那时他还是个淘气的孩子，在城外野河里捉鱼玩耍，逃过一劫，他命保住了却也受火毒侵蚀，日夜煎熬生不如死。

从那时起，他改名石城，就算所有人都忘记那座城，他也不会忘记，那里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妹妹。

直到石城流落异乡，迷迷糊糊之中走到了青玉湖畔老妖寨，他昏倒在村头的老桃树下。

天不降雨！老桃树干枯的枝桠却滴下甘霖，治好了石城丹田气海，经过这十年温养他丹田的火毒已经涤荡干净，再有时日他就可以恢复修行。

十年前得老桃树一滴本源甘霖，石城一声不吭的给老桃树挑了十年水，十年如一日。

村里老人都笑话他做无用功，还不如多给隔壁俏丽的李寡妇劈一担柴。

今日老桃树飞升上界，给自己留下了一条龙。

缘法，莫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