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浓下意识要去开门，却被尚如海一把拦住，他冲着陈意浓摇摇头，并不说话，而是自己拿起长刀，轻手轻脚的靠近大门，楚夫人也知道今天是陈意浓要离开京都的时候，所以故意没有在楚家留下守门的家仆。

如今想要开门，只能陈意浓这边的人亲自动手。

有幽微的火光从门缝中溢出，尚如海的呼吸渐渐变得轻而长，他的手握紧了刀柄，门插被他缓慢挑开，一声沉闷的木料落地声。

沈衡的面庞在火光里显得格外明显！

尚如海松了口气，陈意浓更是遽然站起，快步走向沈衡，沈衡明显也极其惦记着陈意浓，但是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诉说相思，沈衡就催促起来：“快跟着我走，如今瑞王已经被奉为太子，太子詹事实赵扶苏！”

“他们两人早已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言简意赅的两句话投入陈意浓心湖，让她心里惊起惊涛骇浪，但是再多的疑问这个时候也被她尽数吞没，她清楚，这个时候根本不是用来儿女情长，更不是用来抒发疑问的时候。

她带着素鸳素秋极快的各自上马，紧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她来不及回头，就被沈衡从身后抱紧，轻车简从为的就是今日！

“我们走！今日新年漏夜，城门大开！”

沈衡长啸，飞羽卫殿后，身后陡然爆发出剧烈的冲突声，陈意浓知道，那是飞羽卫拼命搏杀发出的声响，他们在为他们的主子尽可能的搏杀楚一条血路，一条通往生的血路。

“别回头看。”

沈衡低低出声，悲痛难以掩盖，但是却被风吹的极其冷淡，陈意浓很是听话的照做，楚家的宅子离城门有些远，但是在飞羽卫的拼死保护下，到底是让陈意浓她们渐渐逼近了城门。

随着城门的接近，陈意浓也有些放松，她知道，等到自己跟沈衡离开了这座城门远远的逃出去，一旦回到江南，尚且没有成为天子的陆舟到底是鞭长莫及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远远的，陈意浓看见，城门开始缓缓关闭，有呼和声在风中：“荣王叛逆！欲出京都！速速闭门！”

她听得出，是赵扶苏的声音，当即指尖发冷，她没想过，赵扶苏居然会为陆舟而亲自来追杀她们，砍断这条生路，但旋即她又有些释然。

早就做好了赵家会背叛的准备，更何况如今？

“再快一些，咱们能出去的。”

陈意浓低低垂下眼睛，她知道沈衡逃亡必定也做好了准备，当她看见沈衡微微抓紧缰绳的动作时，就知道她想的没错。

一支喜鹊踏枝的簪子被她拔下，狠狠地捅进马脖子里再拔出，鲜血滚烫，带着浓浓的腥气喷洒在她脸上，甚至有些几乎模糊视线，但是陈意浓没有犹豫，反而继续下手。

马匹吃痛，奔驰的速度便飞快，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远，沈衡低下头：“你放心，三娘他们都在城外接应我们，只要我们出去，就不会有什么事。”

陈意浓坚定点头，然而，身后的追兵动静却猛然逼近！

她终究忍不住回头，却在一片火光里看见密集而凶残的箭矢飞来！

那些曾经活生生的飞羽卫，纷纷倒在箭雨之下，陈意浓的眼圈瞬间濡湿，她几乎要哭出声，却被沈衡少见的喝止：“别哭！”

她咬着唇，看着四周几乎跟他们完全一样的马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沈衡还要带着这几个人。

是诱饵，亦是替死鬼，所以素鸳素秋没有跟在她身边，沈衡知道她舍不得她们，而她一旦哭泣出声，哪怕再微小，也有暴露的风险。

但飞羽卫用生命为他们谋取的退路并不只是用来让她哭泣的，陈意浓明白这一点，所以她的眼泪只是略微出现片刻，就很快被自己抹除的一干二净。

“意浓！”

陆舟的呼喊在身后响起，他终于不用再遮掩自己的念头，光明正大的袒露出自己龌龊不堪的心思，但是陈意浓却仍旧觉得他恶心至极，哪怕正在逃亡，她也没有心情去搭理陆舟。

只是尽可能的弯曲自己的身体，让沈衡减少阻碍，风声在耳边呼啸，陈意浓只觉得今年京都的冬格外寒冷。

陆舟紧紧跟在一群人身后，目光死死的落在那匹原本应当成为极好掩护的黑色狮子骢上，在重重火光里，它显得那样让人瞩目，马背上两个人相依的身影也是如此。

他不会认错陈意浓，仿佛刻在骨血里，亦或者说，就像是她跟他已经做了多年夫妻般，丈夫怎么回认错自己的妻子呢？

陆舟表情微冷：“放火。”

被迫跟随在他身边的房知微瞳孔一缩：“殿下！”

“房指挥使莫不是要包庇叛贼么？”

陆舟冷眼看去，言语中满是猜忌与威胁：“还是房家已经跟逆贼勾结？”

房知微在自己嘴里尝到了血腥气，他艰难滞涩的举起手来，然后沉沉放下手臂，一把强弓被塞进他的手里，侧头是陆舟那张过分女气温和的脸在火光下笑的有些谲艳的神情。

“听闻知微能开八百石强弓，给本王看看。”

陆舟慢慢的笑着，那张宛若好女的面庞此刻像是艳鬼，房知微只觉得自己手中弓箭千斤重，像是抓着家族数百条人命，还有他跟沈衡的交情。

雕尾羽箭带着令人手指生疼的硬度，被他握在手里。

浇灌了桐油的箭头微微露出，裹着干燥的稻草，燎火即燃，在寒夜里荡开一片寂静。

“小心！”

陈意浓蓦然回首，只见一支让人眼睛生疼的箭矢犹如踏空而来，极速逼近，情急之下，她不由得叫喊出声，然而那箭矢逼近她才发觉。

来者，欲夺她性命！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疼痛没有传递，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血腥气以及血肉焦糊气味，沈衡一如既往的挡在她身前，唇角溢出的血液跟上辈子的记忆不谋而合。

陈意浓怔怔无言，一滴泪从脸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