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率？”闻听此言，大宗师鬓角青筋再次跳跃，声音更是森寒无比，“你这个法子不成了？”

“好像是的。”

不聪张着嘴，露出八颗雪白牙齿，脸色有些古怪地看着陈念久，又颇为不好意思地看向韩恩，懊恼道，“小道失算了，怎么就没想到，他如今境界已入墟宫，其所修的儒家《春秋浩然功》，早已因为他自身的感悟而提升了品秩。如此一来，小道这半吊子的儒家真气，根本与他对不上啊。”

韩恩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几欲杀人。

“其实就算对上了，也没什么大用。”不聪连忙补充道，“他体内经脉，因为此前运转真气的数量太过庞大，加上速度过疾，以至于经脉被真气掠过之后，也不免受到强力冲刷……嗯，如果说此前的经脉，能有细绳那么粗细，而此刻，就只剩下如蛛丝一般了。就算小道的浩然气能够为他所用，也无法通过他的经脉游走至四肢百骸各处啊。”

“……”

这番话不解释还好，但一说出口，韩恩满身杀气压制不住，登时席卷而出。

不聪身上一袭蓝色道袍翻飞不止，他苦恼地揉了揉乱糟糟的道髻，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欢喜道，“韩先生莫要恼怒，小道还有一法。”

“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聪低下头看着昏迷不醒的陈念久，凝声道，“只要炼制出一枚丹药，助他温养拓宽经脉，先解决这根本问题，而后再用小道刚才的法子，就定然没什么问题了。”

“丹药？”韩恩紧锁眉头，看着他道，“老夫虽久居皇宫大内多年，不问世事，但于丹药一业，还算知晓一些。这世上，还有能拓宽经脉的丹药？”

“有！”不聪一脸笃定道，“我道门之所以能位列修行五脉之首，靠的就是杀人伎俩与炼丹制药。若非如此，何至于香火如此鼎盛？”

韩恩没有理会他的自吹自擂，但心底却也明白，这个后生晚辈、圣人高徒，大抵是对刚才的“失手”心生愧疚，这才绞尽脑汁地想法子找补。

韩恩语气稍缓道：“此丹何名？”

不聪说道：“十全大补丸。”

“……”

闻听此言，韩恩刚要有所缓和的脸色，就再次阴沉如水，冰冷抬头道：“你在戏耍老夫不成？这么个俗到骨子里的名字，确定不是那野郎中走江湖叫卖的狗皮膏药？”

不怪大宗师动怒，道门炼丹之术，世间修行之士无不心向往之。诸如“红磷”、“五行还元”、“涤魂”、“益神”、“茯苓青”、“降尘”等诸多丹药，在这世上千金难求，甚至有价无市。而事实上，道门之所以能够稳稳立于修行五脉之首的位置，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如不聪所言，乃是在于制丹一业。

尤其每逢道门三元大节，许多善信到庙观祈福免灾时，太清宫之下许多分支，都会广开庭门，送出许多丹药。

如此，香火就更是络绎不绝了。

而这些丹药之名，取的无不清新雅致，甚至只听名头，便知其中不俗。

韩恩当然也清楚这世间许多事，不该“以貌取人”、“以名量之”，但“十全大补丸”这个名头，未免……

“韩先生，这丹名的确有些恶心，不过俗世百姓爱听啊。若是太雅，反而他们倒心生不喜了。更何况，‘区区’一个名字而已，您瞧我家师叔，还道号‘大憨’呢，当然，他也的确败絮其外，败絮其中，可还是有些本事不是？”不聪小声解释道。

韩恩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问道：“此药你可会炼制？”

“不会。”

“……”

“韩先生，我太清宫第四峰上的境况，旁人不知，您该是清楚的。”不聪叹息一声，脸上神情似乎有些痛心疾首，喃喃道，“如我家师尊，世人虽尊称他为‘万人之师’，甚至太上道祖之下第一人。但师尊杀人的时候，他们却没瞧见。那模样、那神情，连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很多时候想起来都有些毛骨悚然。

至于我家大师兄，被困‘大溱帝陵’近千年，身上生气几乎全无，只满身沐浴死气。当年他杀出陵墓之时，连其内八千鬼雄兵都鬼哭狼嚎，啧啧，听起来都瘆得慌。至于其他几位师兄师姐，就更不用多说了，哪一个不是杀胚？

让我们这些人去沉下心来炼丹，这不是‘逼良为娼’嘛！”

“既是如此，那你说这些作甚？”韩恩怒声道。

不聪道，“我不会，可是我那大憨师叔，却是炼丹一道的圣手啊。”

说到这，不聪突然回头，看向人群之中那个邋遢老道士，笑道，“混吃混喝了这么久，也该师叔出一份力了。”

“……若不然，别人还真当我太清宫门下无人，连一个即将入我第四峰的人都庇护不住了。哼，有趣……”

说出后半句话时，不聪面色一凛，一抹煞气凭空席卷而出。

而就在这片王府西北的巨大广场周围，有一道冷眼旁观这一切的气息，遽然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