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干啥啊，别在领导面前丢人，豹子，快扶起你媳妇。”张老汉阴毒的看着她，眼里充满警告。

中年男子挥手示意他安静，“你说一下，需要我们帮什么忙？”

云霞想直接说出实情来，看到退在角落的林言青轻轻摇头，口型说的是“看病。”

云霞避开张豹，跪在地上，“我身体一直不好，我想去县医院看病，您能帮帮我吗？”

“你这孩子，这有啥？等哪天不忙了我让豹子带你去医院。”张老汉强硬的扯她。

张豹过来有些紧张，“小梅，别闹。”

“作为公公拉儿媳不太合适吧？她身体不好想去县医院就去看看吧。刚好今天我们也要回去，顺路把她带上就行了。一直不让去医院看，你们不会是欺压妇女吧？咱们大领导可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严嘉应上前开口。

公社书记不懂为什么突然要带这个女人去看病了，不过应该站哪边说话还是知道的，“那我们就带着她去县里吧，这又不是大事，大不了看病的钱公社出，健康最重要么。”

大队长狐疑的看着她们，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想到也好几年了，难产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他也听说过，应该只是想去看病吧，不然总可以在领导面前揭发的。

被架在这，张老汉一家再怎么不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云霞被带走去了县医院，放心不下还是跟了上去。

一群人去了医院，在医院检查看医生，除了身体虚以外，胳膊上还有两道很深的刀疤，医院医生包好伤口，谴责的看着，“伤口这么深怎么才来医院？会发炎感染的。”

云霞到医院后身体虚弱林言青他们帮着直接办了住院手续，现在在病房里，听到医生的指责，大家都看向张家父子。

张老汉一脸怒容，“豹子，你媳妇刚生完孩子怎么还让她动手？这是什么回事？都说了不会做饭你还让她进灶房了？这切菜还能切到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张豹在众人的打量下局促的点头，“嗯，嗯，我晓得了。”

云霞讽刺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青山大队都说张老汉老实，话少又踏实干活，可谁知道，老实憨厚的外表下心眼比蜂窝煤还多，惯会装模做样。

“爹，不是做饭不小心，是我专门割的。”

张老汉眼神警告她，语气暗含威胁，“小梅，你身子不爽利说什么胡话？你手脚毛躁不小心划伤的，别犯浑胡乱说话。”

云霞不理他，平静的说，“是我自己拿菜刀割的，我不想活了。”

“小梅！”张豹红着眼握她胳膊，带着哭腔“你这是干什么啊？不是说好了要和我好好过日子吗？”

张老汉痛心的拍打自己，“是爹没本事，乡下种地种不了多少，日子辛苦，豹子是爹对不住你。爹没本事啊。”

张老汉用力握住张豹的肩膀，“你和你媳妇好好说，好好说。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咱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拧成一股绳迟早能过好。”

张豹没听出来，云霞听出来了。

“也不用在这唱戏了，唱念做打谁能知道爹你还有这种本事。我为什么过不下去你不知道吗？从你把我买来那天我就活不下去了。”

“你胡说什么！”

“小梅！”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愤怒的是张老汉，痛苦的是张豹。

云霞看着他，高大粗武的一个人，平日里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现在眼睛里布满祈求每次她发脾气的时候，不管怎么摔打怎么生气怎么崩溃，他都是这样，沉痛的祈求，然后默默收拾好，小心翼翼的告诉她没关系，他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对她很好，可是，终究还是错的。

云霞避开张豹的眼神，两眼发红，对着暴怒的张老汉大喊，哭喊着“我说错什么了？是你们把我买来结了婚，是那些恶心的人把我卖到这边，是你们毁了我的生活！”

“我是你们家的媳妇吗？不让出门不能和别人说话不能回家，有家不能回。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你们买了当媳妇当生孩子的工具，不是那些你们买来的山羊小牛母鸡。”

张老汉脸色铁青，“你有没有良心？不打你不骂你供你吃供你喝，你说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

张豹慌乱着词不达意语不成句，“小梅，小梅，没有，你是我媳妇，别这样说。”

“不叫小梅不叫小梅！我叫云霞！”

“我想回家，有错吗？”

林言青上前拍着她背，云霞在她怀里哭着，嘴里重复着，“我想回家，回家。”

张老汉还想说什么，掐着点过来的许卫国身后跟着一个小年轻，看到两人身上的警服，张老汉腿软，“同志，这，这是干啥。”

“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你们涉嫌拐卖，需要协助我们调查。”

“没有没有。”张老汉退后直摇头，“公安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是结婚娶媳妇，是那个明媒正娶，是家事。”

许卫国沉着没说话，示意一起来的小年轻守好门口。

尽可能温声问道，“这位同志，麻烦你说一下具体情况。”

“好。”云霞理好心情，蜷缩在床上。

许卫国引导她，“有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你是哪的人？被卖是怎么回事？”

林言青轻拍她后背，安慰她，“没事了，公安在这里，外边还有领导，会为你做主的，不要怕。”

张老汉突然抬起头瞪着，目眦欲裂“是你？！”就说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几次三番跑来检查，今天还刚好遇到了领导视察带到家里来。

许卫国挡在她们身前。

云霞，深呼吸几次，哑声缓缓说，“我叫云霞。是s省的，有一个笔友，和家里吵架了就想来这边散散心。”

“在火车上，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对面有一个大婶儿，带着孩子，她说她是专门带孙子去看他爸妈，看完了他们也要回家了。一聊天，发现小孩子爸妈就在s省，他们也要去h省。”

“大婶儿人很健谈，我们在车上互相帮忙照顾行李，下车后他们还说要送我。我拒绝了。”云霞出神回忆着，说到这停了下来。

林言青得到许卫国的示意，温声问，“然后呢？你跟着他们走了吗？”

云霞摇头，“没有。我只当做是萍水相逢的人，没敢和他们一起。谁知道，出了车站不远，又碰到他们了。大婶儿让我帮忙看一下行李，她肚子疼要去上厕所，我答应了。”

“当我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座陌生的村子。”

房间里的人眉头都皱了起来，“怎么回事？你答应帮她看行李，然后人就被迷晕了吗？”

“不是。”云霞记得很清楚，“我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后他们回来了，那位大婶儿热情的拉着我非说要感谢我请我吃饭，就在国营饭店。他们家里人带了板车还可以送我。”

“我只想着顺路去饭店吃饭，上了车。”云霞攥着被子，“在车上再醒来就到了一个小村子。”

许卫国问，“那个村子你还能找到吗？”

云霞摇头，“我不知道那是哪，到了地方就被蒙住眼睛绑了手，睁开眼是在一个小屋子里，屋里除了我还有人，都是些年轻女人，我们被关在房间里。隔几天会少一个，被送到其他地方。”

云霞抬起头，愤恨的看着张老汉，“你不知道吗？不知道我是你花了二百块钱买来的吗？”

张老汉愤怒，“俺家花了钱还给你办了席面，不打你不骂你对你和正经媳妇比也不差在哪，够仁至义尽了。”

又看向许卫国，“公安同志，我们二百块钱是彩礼钱，这娶媳妇和她家里人说好就娶回来了，俺们不知道她是被拐卖骗来的，和我们没关系啊。”

云霞平静的看着他，“连自己都骗，不过是遮羞布罢了。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为什么找人看着我盯着我，为什么要在我的饭菜里放药，那是杀猪的时候用来迷野猪的药，天天吃，刚到你家一个月，我有一天是清醒的吗？”

“张豹，你也要说不知道吗？那你为什么用链子锁我，为什么强.迫我，我们是怎么圆房怀孕的，你不知道吗？”

“小梅，小梅，求你了，别说了。我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我对你好我什么都听你的。”张豹蹲在房间角落，像斗败的困兽，抱着头。

云霞摇着头，轻轻的说，“我不是小梅。我叫云霞。”

“我想回家。”语气轻飘飘的，无助脆弱，让人忍不住落泪。

林言青握住她手，“你可以的。走到这里，你已经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