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霞从另一个方向不紧不慢走过来，脸上带笑，悠悠的说道：“也不用怪大队长，和我公公也没关系，咱们大队根本就没有推荐上大学的名额。

这是县里领导专门批给我的名额，满意了吗？”

“让让。”蒋霞推开人群进去，面向众人，“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是我凭本事拿到的，本来就是奖励给我的名额，我为什么不去上。

你们也别不服气，真有能耐自己去想办法，在这里闹算什么本事。”说完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

看向田立山：“大哥，嫂子怪家里不把名额给她，可这本来就是我靠自己得来的，不是家里的和咱爹也没关系，我说了她不信，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不怨你，俺俩的事和你没关系。”

不管其他人脸色，蒋霞自觉把事情讲清楚了，施施然进屋去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一群人。

“真的假的？你信她说的不？”

“啥我信不信的，大队长说他不知道我信大队长的话。”反正就是有名额也轮不到他，和他有啥关系。

“哎哟，别管真的假的了，人家能去那是人的本事，真好奇拿着东西上门去打问她的门路去。

快，快扶着我点，刚拉人腰好像给俺闪着了。”有大娘热闹看完了，扶着腰感觉越来越疼。

几个人这才手忙脚乱扶着她去卫生室。

到了卫生室，还真是扭到了。

林言青拿出针扎了几针，在腰上找准位置给推揉好，贴上膏药让她缓缓。

还送来了打架的知青。

先前打人的时候痛快，后来又只顾着听蒋霞到底是咋样得到这名额的，等人反应过来回神的时候，脖子肩膀腿哪哪都疼。

脸上鼻青脸肿的，肿胀了一大圈，嘴角还残留着血。

林言青让人把他缓慢的放在病床上，顾不上处理外伤，先是查看脖子附近的伤势，肿了个包老大一块。

锁骨、颞骨、小腿都是骨折。

还有脑袋里面也有肿块。

“锁骨有大动脉，颞骨旁边是翼点，随便哪个出问题都危险，也是幸运。”林言青感叹道。

“麻烦林医生了。”人躺在卫生室了，才感到后怕，这会儿听林言青这样说也庆幸。热血退去，身上也开始一阵阵疼，下手真重。

“你看你们这些孩子，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的额，要真有个好歹让家里人咋活？”

知青躺在床上，眼睛一酸落下泪来，就是想回家里去才格外在乎这个名额。

“唉。”婶子见状也不说什么了，还是孩子呢。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要不你们好好打问打问，蒋霞那孩子是咋来的名额，她干啥了还是找的啥关系？”

话说出来自己就先否决了，“不成不成，这种事咋可能拿出来说呢，队上有多少人啊，这名额才有几个。”

知道这位大娘是好心，可这刀捅得也太深了。

直直往知青心上扎。

他们又何尝不知，前路看不到希望，没个盼头。

“林医生，你今年过年还回家吗？你要是回去的话我让儿媳妇给你多装点蘑菇，咱这蘑菇炖汤做菜都香的很，入味儿，你带回去也给家里人尝尝。”说到家里婶子突然想起来马上过年了，要是回家过年探亲的话这些知青这两天就该动身启程了。

“还有我家的咸菜，味道可正了，前几天佟佳佟知青还和我要来着。”提起这个，队里的人一个接一个附和着。

“谢谢婶子们，今年不回家了，年后要跟着县医院去其他地方开会。”林言青笑着谢过，这样说也是给大队上的人打个预防针，到时候不知道要去多久，先让他们知道是公干外出。

“啥会啊，你们开会都是干啥？”婶子好奇的问道。

床上躺着的病号和屋里其他人也都竖起耳朵听。

“其他地方办的交流会，之前县医院不是想出来一个病的新治法，我们过去给其他人介绍经验，也去学习别人的经验。”林言青解释。

“哦，是不就之前你们上报纸那次，领导人夸你是那啥，知青典范？”

“那是知青模范，应该是另一份报纸，报道县医院新疗法获奖那个。”知青们记得清楚，看看别人，再看看他们，唉。

“要我说，林医生这本事得奖也应该，迟早的事。”

“可不是，自打林医生来了咱们大队，就没为生病看病发过愁，咱们也是捡到宝了。”有人跟着附和。

“交流好啊，也让人家知道咱们的本事，又能去学到别人的本领。”

“那你们这次是去哪啊？”

～·······～

会计家。

吕婶儿看着闷棍一样的大儿子，脸上青青红红的都是伤，给他抹着红药水。

“你这是图啥啊，他们愿意说就让说去，又少不了一块肉，和他们计较做甚，一把年纪都快当爹的人了。”话说出来就后悔了，恨不得吞回去重说。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凤娟负气离开家，小霞去上大学只是个引子，根子在哪儿子不说他们也不知道，可猜想左不过那些事。

老二一结婚就有了孩子，老大比他们早结婚了有一年，一直没个动静。凤娟是个性强的，小霞又爱捏酸掐尖，再遇上半棍子憋不出一个屁的老大，估计是窝了一肚子火。

可也不至于啊，他们又不催，结婚一两年怀不上的也有的是，谁家为着妯娌间的不快就不过日子了。

吕婶儿心里嘀咕着，实在是想不明白，可也让王凤娟不留情面的离开伤到了，太丢脸了。

“你也别想了，等过完年，明年让你娘寻摸寻摸再给你说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会计在烟雾中沉声道。

“我不说媳妇。”田立山粗着嗓子说完，也不管身上的伤，背着筐上山去了。

“唉，”吕婶儿把红药水收回柜子，顺手拿出钱匣子点钱，沾着唾沫数了两遍后又仔细包好，“小霞去读大学，咱要给钱不？”

会计缓缓吐出一口烟，“给爸，给上五块。”多的也没有了，二儿子在队上小学当老师拿的也是工资，上大学的钱是能拿的出来的。

“行。”吕婶儿从布里抽出钱来，叹气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个想法，孩子咋办，听说大学要读四年，到时候出来工作是咋安排？”想到还小的孙子，一贯不管家的儿媳妇要是去外边上大学，那还能是他家立学的媳妇吗？

一声接一声叹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自个操心去吧，把杏儿的亲事赶紧定下了，这是最紧要的，不能再由着她了。”

·······

傍晚，林言青给还躺在病床上骨折的知青挂完水，要等几天后肿块消下去才能手术，忙完这些，带上资料回去。

一出门，就看到了等在外边的孟义英。

“怎么不进去？”林言青问他。

“刚来。陪我走走？”孟义英含笑问她，黑亮的眼眸专注的看着她。

“走吧。”林言青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落在身上，不知道说什么，又好像也不用多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静静地走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雪来，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的作响。

骤然起的寒风让林言青紧了紧衣领。

“回去吧。”孟义英侧过身为她挡着风。

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来，递过去，“觉得这块玉很衬你。”没说的是，是他专门寻的，又透亮又温润，自己琢磨着慢慢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形状。

“我之后出任务可能会很忙，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给了一张字条，写着名字和联系方式。

林言青接过来，看着他。

“注意安全。”

漂亮的眼睛里映着天空璀璨的星星，柔柔的透着光，关心和温情好像也从眼眸里流露出来。

“好。”

此刻，眼里只看得到她。

她想让他做什么都行。

这一瞬间，孟义英只想握紧她的手，在以后余生里。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孟义英把她送回去，贪婪的注视着她背影。

有这么一个人，为了能站到她身边，为了有选择的能力，再长的风霜和等待，都是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