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心中怒气，顾沛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自然不是，只是……”

她知道自己此刻该解释，若不然，便是以一己之力得罪在场所有贵女。

可此刻她的大脑乱成一团浆糊，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更遑论想出什么借口摆平这一困局。

该死的虞兰娇，她怎就不死在顾正移那个煞星手里！

像是在回应她的念头，虞兰娇朱唇轻启：“说来也是奇怪，方才来时，老远便看见一队侍卫持剑冲去靖国公府西南处的角落里。

不知不是国公府闯入贼人，二姑娘要不要去看看是何情况？”

什么！

西南角！

那不正是顾正移偏院所在的地方？

怎么会有侍卫闯入？

顾正移的偏院在靖国公府素来是禁忌之地，寻常下人侍卫绝不会往那个角落里去。

虞兰娇所说的那些人，绝不会是靖国公府的人！

她登时心慌意乱，连声就要送客。

可那些贵女却俱都不依，一把扯住顾沛云，“等等，你把话说清楚，凭什么让虞兰娇先挑，让我们挑剩下的。

你若看不上我们，何必请我们来赏花！这就是你们靖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吗。”

“放手！”顾沛云一把将人甩开。

“太后赏赐的墨菊，让你看一眼已经是无上的荣耀，我要给谁不给谁，还有你说话的机会！”

那贵女被她呵斥一顿，浑身怒气上涌，“好啊，原来你今日请我们，是为了刻意折辱我们！

凭你也算是什么狗屁勋贵，不过仗着给太后提鞋才有今日，居然敢看不起我，我呸！”

顾沛云心急如焚，却又被人团团绊住手脚，当即恨声道：

“你既看不起我，就别呆在我靖国公府，你们通通都给我滚！滚！”

今日在场，俱都是京都有头有脸家世显赫之辈，顾沛云发作一通，人人都是怒不可遏。

盯着顾沛云冷笑片刻，“好，好，好！顾沛云，你敢对我们如此不敬，我倒要看看你们靖国公府会是个什么下场！我们走！”

众多花团锦簇的女子盛满怒气而出。

顾沛云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一脱身便提着裙子往西南院跑去。

只是她才出花房，家里的小厮便惊慌失措冲来，“不好了！大皇子带人将世子爷抓起来了！”

大皇子？

顾沛云心神巨震，随即双腿一软，如面条一般跌落在地！

此时她还不知道顾正移残虐萧秋儿和李姝的事，满以为是他虐杀府中小厮丫鬟被抓住马脚才有如此下场。

心道此事虽骇人听闻，可也未尝没有转圜的余地。

镇定片刻，一面让人去通知靖国公，自己却是追着出去，试图叫住那些侍卫。

贵女们鱼贯而出，还没到门口，众人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靖国公府大门口，一列侍卫压着满身血腥的顾正移。

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跟顾沛云争执的贵女一惊，“莫非我是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又见到其后跌跌撞撞追出来的顾沛云，她正要语出讥笑。

下一瞬，却全然笑不出来了。

盖因顾正移身后，抬出来两具鲜血淋漓的身体。

是的，两具──

除却两人胸膛处微微起伏，其余却已经不能称之为人，面目全非，手脚俱断，血污盖面。

身旁王含喉咙发颤：“萧……萧秋儿……”

什么！

众人俱是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其中一位女子身上穿着的绛红芙蓉百步裙，正正是今日萧秋儿穿的那一身！

那么，令另一人……

“芙姐姐！”

李枝凄声大喊，跌跌撞撞拨开人群冲了上去。

“你怎么了，是谁，是谁害你！”

她脸上惊慌痛恨不似作伪。

李枝跟李芙近日虽略有龃龉，可相伴十余年长大的姐妹情却并非些许摩擦能够抹去。

此时李芙面目全非的模样，极大地勾起了她脑海之中两人无话不说亲密无间的回忆。

此时看她搂着血淋淋的李芙失声痛哭，一旁的贵女们俱都面露不忍。

虽则萧秋儿和李芙并不讨喜，甚至方才还是她们讥讽疏离的对象。

可这并不妨碍当她们落难时，这些贵女们会施舍一丝高高在上的同情，以展示她们的善良。

虞兰娇亦是应景地面露怜悯。

她应该怜悯才是，毕竟萧秋儿和李芙经历的，是虞兰萱原本应该经历的命运。

可重活一世的虞兰娇，自己尚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早已失去了怜悯别人的资格

那头魏泽中亲自押了顾正移出来，顾沛云强忍恐惧扯着他的袖子，却被冷声挥开。

“顾正移在靖国公府恶意残杀家仆，又被本殿当场撞破残害世家贵女，本殿依法捉拿，无关人等速速退开！”

“顾正移！靖国公世子！”

围观之中有人惊呼出声。

“看他平日斯文和气，居然会是这种狼心狗肺之人！”

可不是狼心狗肺？

顾正移此刻似是因为在捉拿中跟人打斗，滚了一身沾满血腥的尘土，头上的玉冠都歪了险险垂在脸颊侧。

一双眼却盈满刻骨的恨意，直直射向虞兰娇，仿佛恨不能生啖其肉！

“虞兰娇，是你！是你为了脱身故意诱李芙和萧秋儿到我面前！你故意害我！”

他忽然挣开侍卫的钳制，嘶喊出声，将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

真可笑，一个加害者，居然敢在被他算计的人面前如此理直气壮。

从见到顾正移挣扎开始，魏泽中的神情就格外难看，再听到他胡言乱语攀扯虞兰娇，神情更是冷寒如冰。

见他挣脱，亲自上前一拳挥向他侧脸颊，大力冲击得他兜头滚了三圈，正滚到虞兰娇姐妹脚下。

站在她身边的贵女俱是惊慌失措退让开，虞兰娇姐妹却是不闪不避，嘴角甚至微微挑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然后转过头去，悲悯自责地看向萧秋儿和李芙。

“原来，原来顾世子原本的目标，居然是我。原来芙姐姐和萧三姑娘，只是代我受过。”

“哈哈哈！”顾正移忽然支着身子仰头狂笑：“她们就是替你受过！

萧秋儿那个蠢货竟敢骂我，我便割了她的舌头！李抚讥讽我有眼无珠，我便剜了她的眼睛。还有你！虞兰娇！

你这个贱人竟敢违逆我的意，有朝一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住口！你这个孽障！”

赶出来正欲力挽狂澜的靖国公一个箭步冲上来，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往顾正移脸上狠狠扇了一记，直扇得顾正移眼冒金星。

这个蠢货！

他残害贵女一事虽被大皇子撞破，可有太后这层关系在，未必没有转圜之机。

最差也就是一床大被掩在世家的体面之内，靖国公私下处置了顾正移也就罢，好歹还能保住靖国公府！

可他竟当众喊破，自己承认残害贵女的恶行，还扬言要虐杀虞兰娇！

如今陛下对虞家遗孤多有眷顾，坊间更有传言，说摄政王对虞兰娇也颇有优容。

顾正移如此疯癫，这不是要置整个靖国公府于死地吗！

看着顾正移双目赤红如恶鬼的狂态，靖国公好似看到了靖国公府覆灭的血腥一幕。

此刻他无比后悔，早在顾正移第一天展露扭曲变态的特质之时，就该好生调教把他的性子掰正了。

再不济也应该好生管制着他，而不是仗着世家贵族的权势纵容他草菅人命。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纵然他至今，居然狂妄胆大到，连公侯贵女都敢动！

靖国公满身满背的冷汗，哆嗦着身子凑到魏泽中面前：“大皇子明鉴，我这儿子，大抵是得了癔症，说了这些胡话，可他自小由我看着长大，绝不会……”

魏泽中皱眉，冷声打断他：“本殿赶到时，亲眼看见顾正移提剑行凶，无可辩驳。”

靖国公还要辩解，便听得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

“秋儿！”

承恩公府众人得到消息赶来，远远一看便肝胆俱裂，不敢上前！

为首萧春宜沉着脸上前，目睹萧秋儿惨状淋漓，霎时天旋地转，目眦欲裂！

时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如血液一般粘稠。

他的妹妹，只是如常去赴一场宴，可再见面时，却是失手断足，惨无人色！

觑着他的神色，虞兰萱心虚地垂头，朝虞兰娇身后略微躲了躲。

这一动，恰巧撞入萧春宜眼眸之中，他利目看来，瞧见虞兰萱，却是心底一沉。

方才顾正移的话，他远远便听到，代她受过……

萧秋儿，本不必受这一遭。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很卑劣，他该恨的是凶残狠辣的顾正移，而不该迁怒其他女子。

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拷问他，为何不是虞兰娇。

魏泽中上前劝慰几句，萧春宜却是神情恍惚，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良久，才嘶哑着声音，“多谢大皇子救命之恩。”

魏泽中抿唇，“若我到得再早一些，或许……”

“没有或许！”承恩公夫人忽然厉声打断他的话，颤抖着手指，指向虞兰娇。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顾正移是什么样的人，也早就知道他对你有歹意，可你却推我女儿去死，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被揭破赤裸裸的事实，虞兰萱将头垂得更低，虞兰娇却上前几步，直直对上承恩公府众人，将虞兰萱更挡得结结实实。

可笑，实在可笑！

先后顾正移倒打一耙，被捉个现行却反怪虞兰娇不肯乖乖引颈就戮。

后有萧家人不找罪魁祸首，却反将刺刀伸向更弱小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