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就打点好了行装，准备骑马往陇右郡去。

但是还没等两人出发，言绪之就接到了来自京城的圣旨，圣旨上说，皇上驳回了言绪之的奏折，并且直接下令，让言绪之不得出长宁州半步。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去赈灾的，况且带的兵也不多。”

姜和月皱紧了眉头，言绪之不说话，心里却在揣测皇帝的意图。

父皇都躲到后宫里了，自己的奏折按理来说，是到不了御前的，算算时间，应该是刚送到没多久，父皇就看过了，并且当时就写了圣旨送到长宁州来了。

难道是有心之人想让父皇看见的？

京城里的人物，有一个算一个，谁会这么手眼通天，连父皇看什么东西都能左右！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都有些泄气。

“王爷，是太子的书信。”

此时，寒剑骑马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筒，手臂上还趴着一只鹰隼。

言绪之表情凝重地结果竹筒，倒出里面的小纸条观看，而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太子写了什么？”姜和月好奇地问道。

言绪之笑了笑，表情和缓了许多，“太子在信上说，文武百官守着宫门死谏，在太和殿门口静坐了一天，劝父皇出来主持大局。”

“父皇出来了？”

言绪之点点头，“两方各有妥协，文武百官不再要求父皇写罪己诏，父皇也重理朝政，派了钦差大臣顾方元，带着尚方宝剑和银两，去了陇右郡赈灾去了。”

看似事情得到了和平解决，但这其实还是一场博弈。

皇帝真的爱面子到这个地步吗？

不见得，本质上还是皇权和臣权的较量罢了！

皇上不管是想借这次机会证明自己的权威性也好，还是想敲打那些所谓的太子党、皇子党，其实真正受到伤害的，还是陇右郡的百姓们。

姜和月心里复杂，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人对视着苦笑一声，就准备调转马头、打道回府。

可还没有等两人走出去几步，就见到本该在学堂里的陈云，一脸惊恐的冲了过来。

“不好了！出大事了！”

“不好了！”

“......”

陈云一路小跑到两人跟前，大声的喊着。

姜和月坐在马背上，腰背挺的直直的，疑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快快说来。”

陈云惊恐地睁着眼，声音颤抖，“流民......陇右郡的流民，正在城门下......想要强行闯进来呢！”

“噌！”

姜和月猛然之间攥紧了马缰，马匹吃痛，前蹄高高翘起，又重重落下。

言绪之一脸的惊愕，“大概有多少人？”

陈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数不清，根本数不清，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流民应该是夜里来的，现在都围着城门在喊门呢！”

言绪之不敢耽误，立马吩咐身边的侍卫。

“你们两个人，带上一千兵马，去太康城的各个城门，一定要把门给守住了，千万不能让流民冲进来。”

“你们几个人，也各自带上五百精兵，从角门出去，看好长宁州其他城池，把流民挡在外面。”

姜和月也没有愣着，趁现在流民还不够多的时候，先点了一队人马去庄子上，把庄子上的人接回来。

“特别是‘光明学堂’的孩子们，一定要把他们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另外，庄子上带不走的东西，都塞进库房里，门窗钉死，库房的门用巨石堵上。”

陈云感觉自己的腿不那么抖了，从地上直起身，毛遂自荐道。

“王妃，让我去吧，我对庄子上的事，比他们都熟悉。”

姜和月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心里有些犹豫。

陈云咬了咬牙，“现在流民还不算太多，等到晚上，估计城下都没地方坐了，就让我去吧。”

姜和月点点头，“保护好自己。”

虽说陇右郡紧挨着长宁州，但决堤的黄河水，怎么也淹不到长宁来。

对于长宁州来说，流民是远比洪水更可怕的存在。

流民没有东西吃，就会强行冲关，厚实的城门可以挡住几十个人、几百个人，那么几千个、上万个呢？

饿着肚子的人是很可怕的，都要饿死了，还管你手里拿的是大刀还是长矛吗？

直接被一刀砍死，也比被活生生饿死，要好受的多。

洪水可怕，流民更可怕！

“长姐，你没事吧？”

姜和扬骑着马，身后还带着赵宁玉，这两人是刚从桃花巷那边赶过来的。

“我没事，桃花巷那边情况怎么样？”

“那边的情况还可以，就是......好多得了消息的百姓去粮铺买粮食，把粮铺围的水泄不通。”

“我已经把桃花巷的粮铺给关了，里面的粮食清点了一下，让周锐运回了王府。”

姜和月点点头，这时候粮食放在王府，比放在铺子里，可要安全的多。

“你做的很好，这时候不能再卖粮食了。”

“走，跟我上城墙上看看。”

城墙上的将士们正慌慌张张地往城下跑，还有守卫搬来了巨大的石磨盘，抵在城门后，就算这样，厚重的城门依旧被急着进城的流民们拍的震天响。

言绪之骑马去了军营，他得去稳定军心，避免有心之人煽动情绪，引起军营哗变。

此时的城墙上，姜和月正站在城墙的垛口上，看着城下。

流民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拖家带口地聚集在城下。

跑的快的，身上还背着个小小的包袱皮，跑的慢的脚上连双草鞋都没有，在雪地里走过这十几日，脚上早就长满了冻疮。

肆虐的洪水，冲走了他们的粮食、家畜、房屋和亲人，给他们留下来的，是数不尽的伤痛、饥饿和病痛！

绝望地痛哭声和呼喊声，响彻整个太康城的城头。

听得人头皮发麻。

能哭出来还算是好的，更多的人连哭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麻木又机械地坐在城下，嘴里嚼着干巴巴的树皮。

人间炼狱，不外如是。

姜和月不忍再看，阴沉着一张脸。

如今站在这高大的城墙之上，她才明白朝堂上半个多月的政治博弈，到底意味着什么。

最沉重的后果，却要由最无辜的人买单。

姜和月心中满是戾气，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