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项一个疾手将人扶住，才发现她额头滚烫，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泪珠簌簌而下。

便是晕过去，那泪也没止住，无声无息，却似涓涓细流一般顺着脸颊滑落。

她陷入了梦境，梦里，秩儿刚生出来，红红的，皱皱的，只晓得哭，元岚从战场上下来，匆匆赶来看了一眼，便皱着眉头走开了。她躺在床上，见元岚进来时满心欢喜，但他连看自己一眼也显得匆忙，元岚离开时的身影和他来时一样冰冷。

忽而梦境又转到了秩儿俯在她膝头，言笑晏晏的同她讲起上学时的趣事，道夫子夸他学问精进。她拿一颗冰葡萄正喂到秩儿嘴里时，元岚风一样的冲进来，兜头就将秩儿提起来，一阵狂亲。原来是袁先生夸秩儿有治国理政之才的消息传到了他耳里。那时的她心里也是升腾起过一些期待的吧。

后头，梦又变了，她站在高台上，风呼呼的吹，怀里抱着她血肉模糊的秩儿，眼角的泪都被风吹干了，连呜咽声都湮没在风里。宽大的宫袍在风中摇曳，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似乎随时会随风而去。她在那里站了一天一夜，最后抱着秩儿的尸身回到了凤仪殿。主持葬礼的时候，她能感受到内心的所有的荒凉、憋闷、失望、寂寞，寸寸断裂，只剩下漫天的仇恨累积成墙，化作她无坚不摧的铠甲。

邱项看着这个躺在床上泪流满面的高门娇女，即便在梦里，也见她一时落寞，一时高兴，一时银牙咬碎，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只见她泪湿了枕头，不知为何，自己竟然有隐隐的心痛。

捶了下自己的心窝，他觉得他变得有些阴柔无状了。

正要站起来倒碗水的时候，却见王琅猛的睁开眼睛，与一贯见到的平静无波不同，此时的她双眼圆瞪，那一双眼迸射出来的满满都是恨意。

就在邱项以为她要醒过来时，她却又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半夏掀开草帘子进来，绞了帕子给王琅轻柔的擦脸，邱项觉得自己在屋内不太适宜，便退了出去。

室外的冷风一吹，他便觉得脑子清明了几分，只是王琅那一双独特的眼睛却萦绕在脑海怎么也甩脱不去。

王琅再醒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菲儿姐姐，你醒啦！”见她睁开眼，眼睛的主人便欢呼起来，那双大眼睛瞬间弯成小小的月芽，原来是栓根。

“菲儿姐姐，你要喝水吗？我阿娘说才睡醒的人一般都想喝点水。”说着，栓根转身在地上倒了一碗水递给王琅，小脸殷勤的看着她。

王琅不太渴，但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接过碗喝了一口，

“你阿娘才生了小弟弟，你怎地不守在她身边照应？”王琅问。

“菲儿姐姐，你饿了吗？要不要我去端碗菜粥来？”栓根却没回答她的话，不待她回话，他便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端回一碗菜粥来。

“菲儿姐姐，你吃。”他双手将碗高高的举起，眼神殷切的看着王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