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棋中人
作者:耳叔 | 分类:都市 | 字数:32.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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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郭仁爱病中借钱
话说郭平蕾的头七已然临近,郭仁爱病色未退,虽然不再发烧,但依旧全身酸软无力,家中一如往常的沉闷,鲜有欢声笑语,每个人都满怀心事,白日闷头忙碌,夜晚吹灯睡觉,第二天依然一个模样。
看着郭仁爱虚软的样子,郭赵氏几次欲言又止,捏了半晌毛线,终于道:“平蕾娃殁了,踏哈一屁股饥荒,方家眼看着还不,墙倒众人推,今年不知道得有多少人上门要债来,平毅娃不行就修学两年吧,在家也能多帮衬你。”
郭仁爱一听让儿子不念书,便来了脾气,瞪了婆姨一眼道:“怎么不念,我不是还没死吗?就是我死了平毅娃也要把书念出来。”
郭赵氏晓得自己不该问那话,只是家中目前的条件,就算是不供郭平毅念书,还是揭不开锅:“不是我这个当妈的不想让娃娃念书,踏哈那些个饥荒,念书能当饭吃吗?”
郭仁爱生气的下了炕道:“你婆姨女子知道个甚了,识了字回来到咱乡上当个教书先生,比我受苦强多了,那时候不让平蕾娃念书,就是为了集中力量办大事么,家中只要有一个娃娃能走出去,咱后面的子子孙孙便能出去。”
说罢,便出了门儿,郭赵氏哽咽片刻后,继续捏着毛线,她是心疼自己的男人,在她看来,郭仁爱才能撑起自己的天,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终究是不顶用的,她想不到儿子光耀门楣的那一天,她要的是健康没有压力的男人,只怪自己没本事,生了个没本事的儿子。
事实上,郭仁爱的战略没有问题,这与邓小平同志提出了先富带后富的想法如出一辙,在一个资源缺乏的穷人家庭,只要一个人能走出大山,那么就有机会带着其他兄弟姐妹或是他们的后代走出大山,以达到光宗耀祖的目的。
同样的,民族要发展,必须有一群人先富起来,才能带着其他人共同富裕。
郭仁爱前脚刚走,郭平毅后脚便哈着气回来了,放下墨汁直往锅头儿爬:“今天真是滴水成冰,阳光看似柔和,却极其硬冷,我的耳朵都快冻掉了,”说罢,还不忘用捂热的手去捂耳朵。
郭赵氏没有说话,继续捏着手头剩余的一点儿毛线,在她看来,儿子几年没考上大学,全赖不肯吃苦用心,郭平毅不晓得母亲心中有气,在锅头儿暖和了半晌后,终于道:“妈,我达呢?”
郭赵氏看了看窗台上下来的日头,放下手中的毛线,从炕上下来,到过洞儿里舀出一勺面粉生气道:“刚出去了,我说让你别念书了,发脾气着呢,十五一过就开学了,学费也没个着落,”说着将铁勺放在灶火上,倒了些水,将面也一同倒进去,自制一些浆糊。
郭平毅将桌子摆放至炕上,从前炕的高窗台上取下一摞白纸道:“我不念书了,现在我也念这么多了,可以在庄里教书,不忙还能帮我达种地了。”
郭赵氏边烧火道:“以后别说这话了,你老子是个犟板筋,说让你不念书是要他的命了,你争气就考个大学,是头驴考三年它也考过了,让你达天天为你考学发愁。”说完,对着灶火吹着。
“我们家平毅娃肯定能考上大学,”郭平康推开门道。
郭赵氏道:“平康娃,你来了?”说话间浆糊已经好了,“刚好,你们兄弟两个粘旗旗,我揉一点窝窝面,等哈包一点饺子。”
郭平康坐下后,接过郭平毅剪的纸,边剪边说:“明天吃汤圆,二妈包饺子作甚?”
郭赵氏边干活边道:“平蕾娃头七就犯五着了,所以要包点饺子,五阎王吃呢,免得回家时受些拷打,到时候一个旗旗下面放一个,就是个做样子的,一勺窝窝面就够了。”
郭平康笑着看向郭平毅道:“甚是犯五?”
郭平毅摇摇头道:“我也不懂。”
郭赵氏解释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学的都是新知识,甚都讲科学,但我们这些讲究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明天是头七,正好又是正月十五,里头有个五,所以叫犯五,插这些小白旗,就是为了给平蕾娃引路,趁着五阎王吃饺子的时候,沿着白旗的路回家。”
郭平康道:“还有这讲究,今天长知识了。”
郭平毅压低声音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说法的,看来传统文化是在慢慢流失啊!”郭平康也不敢再问,他怕问的二妈又哭哭啼啼,郭赵氏趁着火做饭,也没再说话。
郭平康知道二妈家里闷,也不想来,但是为了郭红梅的事,来这里是讨郭平毅的主意呢,不然他才不来呢,看着一家人哭丧着脸,他就憋屈,郭平毅准备小棍,郭平康时不时的凑上去低声说着什么,准备好后一个粘,一个写佛字,为明天郭平蕾的头七插白旗。
风吹得门栓铛铛作响,厚重的门帘,拍打着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郭赵氏不时的看向门那边,天儿那么冷,不知男人何时能够回来。
听到外面渐近的脚步声,郭赵氏一阵欣喜,进来的却是郭家老大的婆姨郭高氏,一进门便道:“他二妈,我们今天做了一点肉烩菜,你不用忙活了,给你端了一盆,你们尝尝,平康娃也在这儿,我让平宇娃出去找你了,赶快回家吃饭去。”
郭赵氏放下手头的营生道:“这会水也开了,说是蒸窝窝呢!”
郭平毅指着炕栏道:“大妈坐。”
郭高氏坐在炕栏上道:“我说你去哪了,来你二妈家也不说,赶快吃饭去,饭在锅头了。”
郭平康不情愿的从炕栏上下来走了,宪后(妯娌)俩个坐在炕栏上又聊了起来,看到做的这些白旗,郭高氏心头一酸,抹着眼泪道:“可惜了平蕾娃,咱家就这一个女娃,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殁了。”
“是我造孽啊,一年四季是个病秧子,害得我平蕾娃活的时候也没好活一天,”说着郭赵氏便泪水盈眶。
女人之间的聊天,总是喜欢带些感情进去,才显得真诚,这样的聊天方式固然会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但也会刺激到人的情绪,消耗人的精神。
却说郭仁爱这边刚从郭亮山书记的家中出来,想着郭亮山那番话“仁爱啊,我知道你是厚道人,别说贷款了,就是借我也不怕你不还,我就俩个娃娃,红梅娃结婚五年了,刚回娘家来,你看她那穷日子过的,我能不管吗,长鑫娃念书也用钱了,年四收成你晓得,我现在也是只能吃饱饭,没有多余的钱给你贷啊。”
郭仁爱不知道这样空着手回去,如何面对家人,坐在风小的地方抽了两口烟,提了提精神,虽然已经不发烧了,但他的身体却很疲乏。
想到紫杉乡有他的老同学,或许能帮一点忙,之前都想着远近村子里、信用社,从来没去过他那里,村子里到乡上也就三十里路,这会儿还不到晌午,够他打个来回了,拿定主意后,郭仁爱家也没回,就径直去乡里了。
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风虽小了,但并没有停,冷飕飕的直往身体里钻。
郭赵氏担心男人,她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早知如此,就不提平毅娃念书的事儿了,如今男人病中,还要四处借钱,她更担心男人借不下钱,学了人家去寻短见,她着急的站在自家脑畔上张望着。
隔着两条沟,远处的山头后面埋着的就是自己那短命的女娃,不知她在冰冷的山头那边是否孤独,看到那边,郭赵氏总是不禁掉眼泪。
她又转向另外一边,看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庄子,多亲切啊,庄里的烟囱里冒着青烟,想必也是一家人坐在热炕头,吃饭拉话儿的好时光,她多希望男人马上就在眼前,哪怕是没借到钱,哪怕是平毅娃不去念书,都没什么的。
男人是她的天,天塌了,她就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