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可以和我结婚吗？”

贴在唇边的茶杯还没来得及放下，江逸惊讶地看着对面十多年没见的女孩，没想到两人重遇后第一次的单独会面，她竟然这么语出惊人，让他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江逸的沉默让林素有点尴尬，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打开了一早放在桌上的文件夹，取出了两叠事先准备好的资料，推给对面的江逸：“这里一份是侯导近期准备开机的新电影剧本，一份是和嘉宝合作的草拟合同。我听说你和励合的合约快到期了，想自己成立工作室。你可以考虑一下挂靠到嘉宝，嘉宝的影视资源一直都挺好的，又有嘉裕在背后支持，应该可以帮你比较顺利的进入电影圈，你可以先看一下……”

“这是……”江逸放下杯子，伸手翻了翻剧本，这是他一直渴望却不可及的剧本。

想到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近十年，虽然曾拿过一个电视剧类的最佳男配，却因为自己不善钻营，至今还只是在各种偶像剧雷剧婆妈剧里做工具人，可试问哪一个电影学院毕业的学生会不想拍电影，只是现实却狠狠地打击了大部分的人，能混进电影圈的是少数，而能混出头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可是现在，对面这个姑娘就这么轻易地拿出了知名大导演的待拍剧本，现实让他不由得语带讽刺：“可我觉得我这里怕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值得林小姐这番费心安排。”

林素觉得更难堪了，心脏突突地跳，快得她几乎无法控制，伴随而来的耳鸣也让她有些头晕。

她伸手想拿起杯子喝口茶水缓一缓，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明显的发着抖，于是赶紧藏到桌子下面，攥紧了自己的裤子。

她努力让自己声调平稳地开口：“对不起，江逸，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些……我知道我的要求很突兀很难接受，所以我才……

我只是需要一段法律上认可的婚姻来帮我解决一些个人的困境，我认识的人不多……就真的，不怎么多……所以几个月前在开机仪式上看到你我就一直很犹豫……

我知道你完全可以不理我，可是，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只是去登记领一下证，不用任何仪式，也不用公开，等我这边一些问题都解决了，随时可以离婚……”

一段话说得磕磕巴巴，但好歹是说完了，林素低下头悄悄地喘了一口气。

江逸看着对面脸色逐渐苍白的女孩，挑了挑眉并不怎么想接她的话茬：“冒昧问一下这嘉宝的合同你是怎么得来的？”

“林煜喆是我堂弟，我拜托他的。”林素扯了扯嘴角，抬头露出一个并不怎么自然的笑容，“合同你可以拿回去找律师看一下，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去嘉宝谈。侯导的剧本……这次是个群戏，老三的角色挺好的，我觉得你可以试一下的。”说完，又把两叠文件往江逸面前推了推。

江逸看着那只来不及收回去的瘦削苍白的手微微地颤抖着，又不由地想到十多年前那个瘦小伶仃一只、独自住在朝北阴冷潮湿的小出租屋里的女孩。

她一开始是和她的母亲一起搬来的，只是她的母亲还没上住几天，就厚着脸来到他家，留了电话，说是邻居互相帮衬一下，如果小姑娘有事就给她打电话，然后就从这出租屋里消失了。

留下女孩一个人，除了上学放学，偶尔来公共厨房做个饭，其他时间女孩都呆在小屋子里，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江逸的妈妈看着不忍心，几次想给女孩送点饭菜，都被拒绝了。

偶尔，女孩的母亲会打电话到他们家，女孩被叫来接电话时总是十分局促，与她母亲当初一句话就理所当然的把孩子托付给了邻居的架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后来江逸升了高三，夜里复习做题晚了，到厨房去弄东西吃，总能看见她小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女孩才初二，理应不会那么晚睡。于是在连着一个月碰到的都是这种状况后，有一天夜里他忍不住回家叫了他妈去问问，怕女孩有啥事。

江逸的妈妈也是每天絮叨着女孩可怜，听着自家儿子这么一说，立马放下手里的毛线跑去敲门了，好一阵子才回来，又是一阵摇头叹气说女孩可怜，朝北的屋子天气热了，好多的蟑螂和蜒蚰，小姑娘吓得不敢睡。

江逸看了一阵，实在有些不忍心，有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些驱虫的药剂，悄悄地放在了女孩的家门口。

就这样的一个记忆里的独居女孩，他实在没法把她和嘉宝的林董，甚至于嘉宝背后更庞大的嘉裕集团联系到一起。

“你说嘉宝的林董是你的堂弟？那你有什么困难不能找他帮忙，反而要来求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呢？”

林素的耳鸣没有停止，反而更严重了，这让她有些听不清江逸在说什么，她只能自顾自道：“这个剧本真的很合适你，你先拿回去看一下吧。哪怕你不答应我的请求，也别拒绝这个剧本好吗？侯导那边林煜喆也问过了，就说要当面见一下，没问题就可以签合同……”

“林素？我刚刚说的你有听见吗？”江逸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对面这个女孩明明很专注地看着他，却好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似的，江逸盯着她越来越惨白的脸看了一会，又看了眼她颤抖不已的手，“林素，你没事吧？”

“嗯？”林素的反应彻底的迟钝了，耳鸣让她听不清林江逸的话，她只能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努力辨别了半天，似乎是在问自己怎么了，于是她突然又想起还放在包里的一叠纸，立马低头翻包给抽了出来放到江逸面前，“我的，我的体检报告，没有传染病，身体还算健康……”

江逸一哂，忍不住伸手握住那只颤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惊：“林素，你还好吗？”

茶室里空调打得很足，他穿一件衬衫都觉得有些热，林素穿着高领针织衫从头包到脚，手却冰冰凉。

林素被握住了手，也吓了一跳，但江逸的手宽厚温暖的包裹，让她稍稍放松了一点。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没被握住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江逸的手背，再开口时就带着些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撒娇意味：“江逸，你能不能帮帮我？我真的找不到别人能帮我了……”

江逸犹豫了一下，忍下了想要双手包住给她暖暖手的欲望，收下了剧本跟合同，把体检报告递回给她。

“让我回去考虑一下吧，改天给你答复。”说完他又盯着女孩的脸看了一会，又问，“你真的没事？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林素模糊听到江逸说要回去考虑，一颗跳得乱七八糟的心一下又跳得更快了。她不由自主地有些兴奋，摇着头：“没事，我没事！江逸你考虑好一定要联系我！”

江逸看着女孩突然明亮的双眼，沉默了一下，还是果断起身套上外套准备离开：“那我就先回剧组了。之后有事我们直接联系吧，都在一个剧组里，不用借旁人由头约我出来。”

“这里是林煜喆的地方，我想着比较安全才……”林素听出他的不悦，愈加支支吾吾的，“而且，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只能让林煜喆联系你的经纪人……”

话音刚落就看到江逸放到她眼前的手机，屏幕上亮着二维码。

“加一下微信好了。”说完看到林素只是惊讶的看着他没有动作，于是江逸又把手机往前递了递，“不加吗？”

“加！加！我加的！”林素慌忙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扫码，“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加我的微信……”

“你找我结婚却连微信都不准备跟我加？”江逸失笑，等她操作完毕收回手机顺手点了确认，“那就这样，我先回剧组了。要罗姐帮你叫车吗？”

“不用，不用，一会儿我自己走，不用麻烦罗姐了。”林素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焦躁兴奋的情绪还没有得到彻底缓解的她，举止都带着些夸张和幼稚。

江逸专注地看了她一会儿，终究是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行吧，那我先走了。”就转身推开茶室门走出去，一直在隔壁等着的经纪人罗姐立马迎上来，瞄了眼门里的林素：“怎么，不用等林董来了吗？”

江逸扬了扬手里的剧本跟合同：“回去再说。”大踏步的就走出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