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来的很快。

他身上甚至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提着一个药箱就匆匆赶了过来。

杜夫人就在房门前候着，看到孙思邈就连忙迎了上去：“孙老神仙，还请您救救我家相公，诊金您开口，多少我们都能给。”

孙思邈摆摆手：“诊金一事好说，随便给一些便可，先去看看尚书大人的病。”

医者仁心。

杜夫人领着孙思邈走进去。

杜如晦就在床上躺着。

整个人瘦成皮包骨，大骨枯槁、大肉陷下。

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更是黏着一层汗液……

孙思邈皱起眉头，在床头坐下，伸手往杜如晦身上一搭，眉头就皱的更紧起来。

许久没有声音。

杜夫人有些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孙老神仙，我家相公这是患了什么病。”

孙思邈神情极其严肃，转头看向杜夫人，轻声问道：“敢问尚书夫人，最近府中除了尚书大人之外，可有其他人有手足烦热、盗汗、咳嗽乃至于咳血的症状？”

一旁的医师，听到这番话，整个脸色都煞白起来。

杜夫人不懂医术，还不知这番话里蕴含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府中不曾有这样的病状，我家相公这种病症，也是今日他昏迷之后，我们才知晓的。”

“孙老神仙，您就直说吧，我家相公这是得的什么病？”

孙思邈轻叹一口气：“是尸疰。”

“已经到了晚期，若是早几年让老道遇见，还能救一救尚书大人，可现在即便是老道，恐怕也回天乏力。”

尸疰……

这两个字从孙思邈嘴里吐出，杜夫人就像是浑身被抽干了力气，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相公，患的竟然是这种病。

尸疰。

是古代对于肺痨的一种称呼。

在唐代，这就是一种绝症……

孙思邈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些日子，就请夫人还有府中所有人，尽量避着尚书大人……”

“尸疰传染性极强，哪怕尚书大人去世之后，也依旧能传染下去，直至再无一人可传染。”

杜夫人眼眶都红了：“老神仙，您是大唐第一神医！”

“您就真的没有办法救救我家相公吗？”

“大唐需要他，杜家需要他。”

“我，我也需要他……”

孙思邈摇摇头：“我也只能开些方子，尽可能的为尚书大人，缓些时日，但要是想彻底解决这个病症……”

说到这里，孙思邈忽然一顿。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杜如晦。

突然就想起林深给他的那些药物。

倒不是他觉得青霉素、阿莫西林这些东西能够对肺痨起效果。

而是他觉得，如果整个大唐，还能有一个人，能救杜如晦的话，那也只能是他了……

孙思邈轻声说道：“老道虽然没那个本事，能把尚书大人给救回来，但是……”

这个但是，让杜夫人的双眼里，泛起一阵亮光。

让她抓住了什么希望似的。

“但是什么？”杜夫人追问道。

孙思邈轻声收到：“夫人您也知道，我拜了楚王殿下为师，他那学派在医术一道上的专研，老道自愧不如。”

“老道不行，但我师父可能会有法子，把尚书大人给救回来。”

杜夫人声音有些颤抖：“真的？”

孙思邈摇摇头：“我不确定，只能说有这个希望。”

杜夫人管不了这些，直接向外招呼一声：“快快去把楚王殿下给请过来。”

私兵应喏。

匆忙离开府邸，不多时就跑了回来。

只是没把林深给带过来。

看着形单影只的私兵，杜夫人一愣：“楚王殿下人呢，难道他不愿意救我家相公吗？”

私兵摇头，轻声说道：“夫人，楚王殿下现在不在城内，我们收到金吾卫的消息，说是楚王殿下，今天和陛下一起出城去了，现在还未回来。”

和陛下一起出城？

偏偏是在今天。

杜夫人咬了咬嘴唇，一狠心，摆手说道：“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私兵摇头：“千牛卫并未同属下明说，不过知道是尚书大人病重，他们已经遣人去寻回陛下和楚王殿下。”

杜夫人忧心忡忡的点着头。

满脸憔悴的神色。

长安城外的庄子。

李世民正和农夫们高声探讨着究竟是要娶身子壮硕的女人当妻子，还是该娶长的好看的女人当妻子。

甚至是吵到急头白脸的程度。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千牛卫悄然出现在李世民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话。

李世民脸色勃然大变。

林深皱起眉头。

他虽然没有听到那个消息，但是看李世民的脸色，也能知道，千牛卫传来的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是贞观二年……

除了蝗灾之外，似乎并无什么大事。

能让李世民脸色变得这么难看，难道是那些世家大族，又在私底下做了什么手脚？

千牛卫的出现。

让庄子的气氛冷却下来。

那些喝高了的农夫，终于认知到一件事。

刚才和他们争吵，仿佛融入到他们当中的这个男人，是长安城里来的贵人，是他们这些农夫，该仰望的存在。

李世民没有理会，在这一瞬间产生出来的巨大隔阂，而是快步走到林深身边，轻声说道：“我们现在得回城了。”

林深问道：“看你脸色，是出什么大事了？”

李世民点点头，一脸悲悯：“朕的吏部尚书……朕的肱股之臣，杜如晦就在刚才病倒了，朕却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

林深叹口气。

他隐约想起来……

这位和房玄龄在一起，有“房谋杜断”美誉的杜如晦，似乎是个短命鬼，在贞观前几年就会死去，现在看来，似乎是时间到了？

林深安慰道：“不用这么担心，孙思邈还在长安城里，有他在的话，杜如晦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李世民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闯过数道坊门，直到杜府门口。

看到门口那个穿着单薄中衣的老人，是孙思邈！

林深脚步一顿，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他还没想好，是继续向前走，还是退回去……

孙思邈就迎了上来，一副如负释重的神情：“林师，您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