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醒来时已经很晚了。

身体上的疼痛还在持续，但他却没有理会，只看向窗边安静伫立的黑衣人。

黑衣人双瞳金灿，目光无喜无悲。

“你的各方面感觉都在缓慢失去，逐渐你还会失去对肢体的控制。”

晏辞“嗯”了一声，眸光无畏无惧。

黑衣人问：“不后悔吗？”

晏辞答：“不后悔。”

于是黑衣人不再说话，他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直到走出别墅，他才转过身，看向一直跟着他的云年。

“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答案或许会是你无法接受的。”

“我的承受程度也是你无法想象的。”

云年声音平静，目光中透着坚定。

黑衣人点了点头。

“好。”

于是下一刻，云年看到了神迹。

她看到周遭的黑暗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纯白的建筑和灿金的光。

她面对着难以想象的宏伟的神殿，和上方巨大的十只神座，以及那九尊高高在上俯瞰着她的神明。

在看到那唯独的一只没有主人的神座时，她怔了一下，忽然就知道了什么。

她紧接着听到了一个非男非女的漠然的声音。

“他为了你离开这里，你可知晓？”

云年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她一直都以为晏辞也是一名任务者。

她以为晏辞是在执行任务时爱上了她，之后就一直在寻找她，跟着她。

她从不知道晏辞的身份原来是至高无上的主神，更不知道晏辞是为了她离开的。

云年抿着唇，双目通红。

“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主神们都没有说话，只是有淡淡金光闪烁，在云年眼前，为她展现出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

她看到了晏辞原本的模样。

曾经的晏辞长发及膝，发色如银，肤白如雪，双瞳灿金，他只是安静站在神殿当中，却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凛然尊贵。

“我要离开。”他说。

十神去一，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景象。

其他主神自然不允。

然而晏辞态度坚定。

有神明道。

“主神不能离开自己的位置。”

“若要离开，就将法则之力和神格留下来。”

晏辞点了点头，说。

“好。”

他的态度毫不犹豫。

云年站在曾经的晏辞身旁，看着一只半透明的手凭空出现，伸进他的胸口，从那里取出了一团灿金色的光。

看着无数金色光线从他身上被抽出来，那些法则之力从天地初生就同晏辞一起孕育，早就如同他的骨骼血肉，每抽出一缕，晏辞的身形便黯淡一分，而他的身体也从站的笔直到一点点的跪伏下来。

她看着晏辞经历了这一场痛彻心扉，一直到结束时，他身形透明的几乎消失。

而这时，有声音从高空之上传下来。

“你没有灵魂，即便去了那个世界，拥有了躯壳，也不会真正的和她在一起。”

晏辞已经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

他走出神殿，从那具黯淡无光的身体里艰难的挤出了最后的力量，从三千世界中搜集了一些稀碎的光点。

那是一些无人在意的各类生灵的灵魂碎片。

而晏辞就用那些灵魂碎片，强行融合成了一副残缺不全的神魂，之后小心翼翼放在了自己心口。

他来到了三千世界。

因为他那时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了，没有办法每一次都成为人类，只能作为生灵，一次又一次找到云年，陪着她走完一生，再继续下一轮。

直到这一世。

他拥有了人身，也有了能陪在云年身边的力量。

可他的神魂终究是支离破碎的，这样的神魂撑不住他的躯体。

他心口的那一团力量越来越弱，即将崩溃。

众神给了他一个机会。

只要他愿意回来，就将法则之力和神格还给他，他还可以继续做高高在上的神，在人世间经历的这一切就当做一场终究要醒来的梦。

可晏辞毫不犹豫拒绝了。

他说：“我宁愿作为人去体会这缱绻绮丽的一辈子，也不愿坐在那个位置上，永远只能远远的看着她而不能接近。”

金光散去，晏辞的身形从众神凝成了幻像里消失。

云年看着那消散的金光，泣不成声。

半晌后，她擦干眼泪，抬头仰视那九尊神明。

“我知道了。”

她没有怨恨，没有不甘，也没有情求什么，只是平静的说出了这四个字。

她转过身。

转身的一刹那，恢宏殿宇从眼前消失，浓稠的夜色扑面而来，云年看着客厅里亮着的那一盏灯还有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她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状态，走了进去。

晏辞一见她就迎了过来。

“年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处理工作上的一些事情。”

云年抱住晏辞的腰，手指在晏辞腰间处轻抚。

晏辞最近瘦了许多，这一摸都摸不出多少肉。

她掩下鼻间酸涩，抬头对着晏辞笑。

“晏辞，明天我们去科茨沃尔德，好不好？”

晏辞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

于是隔天清晨，二人悄无声息离开了别墅，没有知会任何人。

春日的科茨沃尔德天气要比国内要温暖许多，村子里蜜色的砖墙小屋成排排列，村子里没有太多人，还是一样的静谧美丽。

二人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之前那对老夫妻的家，按了门铃后，玛丽将门打开，先是一怔，随后就是惊喜，对着屋内狂喊。

“老杰克！快出来看是谁来了！”

杰克慢悠悠走过来，忽然就哈哈笑了两声，冲出来拥抱住晏辞和云年。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还会回来的！”

云年和晏辞大方的和老夫妻行了贴面礼，又送上了从国内带过去的一些特产。

“我们这次来是想再租用二位的房子，那里很舒服，我们很喜欢。”

“好好，去住就可以，这次一定要住的久一些！”

云年笑了。

“嗯，这次时间会很久。”

这时玛丽去取了一张报纸过来，神神秘秘的拿给云年看，指着头版头条的一张照片，问。

“云，你看，这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