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姜挽柠找了一个箱子出来。

盛夏的夜很热，姜挽柠没来得及开空调，她只知道，宋臣是凌晨的飞机，距离他出发还有两小时不到。

她慌乱地翻着房间里的东西，什么都往箱子里塞。

很快就塞满了，里面吃的、用的都有。

姜挽柠盯着箱子发憷，最后还是将所有东西都拿出来。

她找了东西把存钱罐砸开，又拿不透明塑料袋将所有的钱装好。

脑子一片空白，她慌忙地，漫无目的地翻找着。

姜挽柠找来钥匙，打开衣柜里自带的抽屉，翻出藏在最里、最深处的绿色银行卡。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十七年的全在里面。

她抓着银行卡连带着所有纸币都装进那只不透明塑料袋里。

房间里很安静，少女挠了挠头发，全身上下被汗水浸透。

姜挽柠跪在地上，把床头柜最下面那层的东西全都翻出来，凌乱一地。

她找了一只更小的盒子，只把塑料袋放进去。

...

医院。

宋臣赶到的时候天还没亮，只有走廊上灯光隐隐绰绰。

他站在病房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迟迟未开。

宋臣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幼年时期一家三口的和谐画面。

“阿臣，这个拿去给妈妈吃。”

“阿臣，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爸爸教你读，‘我永远爱妈妈’...”

手用力下压，门开了，地面缝隙透着光。

天，无星无月，只有外面的霓虹残光落进来，虽不亮，但也能看清床上的人。

宋庭怀闭着眼，手上还挂着留置针，手背被戳得青紫斑驳。

脸上的肉明显松弛了不少，额角还有干涸了的血疤，看起来就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一个中年男子睡在沙发上，那人是宋庭怀的副手，叫夏强。

听到动静后醒了，“宋臣，你回来了。”

他起身，将西装外套搭在身上，给宋臣让座。

“夏叔，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夏强还是觉得应该把空间留给父子二人，也就没多逗留。

“哦，好。”夏强拿起一边的公文包，“明天我再过来。”

“好。”

走到门口，夏强忽地停下来，转身对宋臣说：

“过几天等情况稍微稳定了，我带你去公司看看吧？”

“你毕竟高考完了，这些东西也是你外公一辈子的心血，将来等你读完大学，都是需要你接手的。”

“好。”

人走后，屋里只剩下父子两人。

宋臣能听见床上之人均匀的呼吸声。

他将箱子放在床尾，掀起眼皮，讥讽扯了扯唇角：

“宋庭怀，可笑吗？你当初想要逃离的家成了你最后的庇护所？”

“你现在能在这儿得亏我妈，白芷，那个被你逼死的女人。”

“宋庭怀，背叛的人就该吞一千根银针。”

床上的人眼皮微颤，眼尾闪着晶莹。

...

宋臣从包里摸出充电器，微信里姜挽柠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

他知道，她现在大抵是没睡的。

宋臣坐在沙发上，拔下充电器，拨通了姜挽柠的电话。

他起身去了阳台，京北的天比宜华的还要热，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到了吗？”小姑娘声音疲倦，但说话很清醒，明显是没睡着。

“嗯，到京北了，当时手机没电了。”

“嗯...”姜挽柠欲言又止，沉默了一阵，“叔叔怎么样了？”

“挺好。”

“我给你行李箱里塞了点东西，密码是六个八。”姜挽柠说。

宋臣折身回到房间，翻出包里小姑娘给他的彩色小盒子。

零零散散全是现金，在最下面，还有一张银行卡。

可是她，明明那么爱财，偏偏愿意倾尽所有，都拿给他。

记忆被拉扯回了一年前，那是两人才认识，连话都没说两句，还算不上熟。

小姑娘扭扭捏捏让人给她要微信，跟后来的她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性格。

她厚着脸皮让他讲作业，送好吃的，想尽办法和他制造偶遇。

踩着光奔赴而来，像个小太阳，永远在发光，是她一片又一片捡起支离破碎的他。

“喂？”姜挽柠打了个哈欠，拖着尾音，“不要太感动哦，早点休息吧。”

“好。”

是啊，她当时喜欢的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他。

在以为他成绩不好，性格沉闷，家庭条件不好时就愿意坚定追随。

无任何外因，她喜欢的就是他，仅仅是他这个人。

...

*

一晚上宋臣都几近失眠，在天将明的时候才睡去。

睡了有两个多快三个小时，宋臣醒来时医生刚好查房。

中年医生手里拿着病历本，检查了宋庭怀的基本状况。

写完手里的单子又将病历本合上，背在身后。

他打量着宋臣，像是发现人陌生，挑着眉问他：

“你是病人家属？”

“嗯。”

他再次把病历本翻开，

“我们在给病人做全身检查的时候发现他脑子里有颗肿瘤，这个我相信昨天那位先生已经跟你说过了，接下来....”

后面的声音都只是从他脑子里轻飘飘带过，说的一切完全不记得。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说完就直接离开了，护士给宋庭怀扎了营养液。

他站在原地，眼睛干涩有些疼痛，明明是恶人恶报，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

在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宋臣坐在电脑前。

房间昏暗，桌上是姜挽柠的那条粉色皮筋，还有他们的合照。

是那张烟火之下的合照，彩色世界，千万人齐聚，只有欢愉。

自从他回了京北，姜挽柠也在忙着期末考，偶尔得闲会给他发消息。

但两人的时间总是凑不到一块儿，已经好多天没听过彼此的声音了。

墙上挂钟滴答作响，宋臣抿着唇，盯着电脑屏幕看了良久。

他拿起手机给姜挽柠打电话。

没接。

又打了一个，

还是没接。

...

姜挽柠忙期末累成了狗，高二下学期，整个高中的课程都上完了。

按照学校的说法就是，期末整个宜华都是将所有知识点统考，既能让同学们有紧张感，还能摸个底。

到家的时候换了鞋，她靠在沙发上，手机随手扔到了一边。

宋臣回京北后，姜挽柠跟家里说了他的情况。

得到肖桐雨和姜之远同意后就把一天接到家里来。

朝夕相处了十来天，一天也开始黏着她了。

见到人回来后就跳到她身上来。

一天在姜挽柠身上跳过来跳过去，又跑到手边想让她摸，和当初黏着宋臣的样子一模一样。

姜挽柠敷衍地摸了两下，看到猫爪子下的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