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好的开端。

程临渊脸上笑意扩大，眉眼弯弯，“那就好，真乖。”

他又夹了个胖乎乎的包子，张嘴咬了一口，不住点头，“皮薄馅多，肉质紧实，带劲儿。”

他三两口吃完，然后对着盘子仔细观察了下，用筷子夹了个包子递过去，“观察过了，这个形状最好，保管味道也是最鲜嫩的，尝尝。”

苏献看程临渊一切如常的面色，慌张局促情绪渐渐褪去，伸手接过。

一顿饭毕，虽说大部分都吐了出去，但好歹也吃下去不少。

程临渊看苏献发白的脸色有些心疼，“我知道你难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

他从洗手间取来帕子，准备去收拾苏献干呕时落在桌上的狼藉。

却被苏献动作有些慌张地抢了过去。

少年拿过帕子微弯腰收拾着桌子，耳朵尖有些泛红，动作倒是少有地迅速。

看得程临渊微挑眉。

这小子，脸皮还挺薄。

*

饭后，程临渊征询了苏献意见，见他对于看心理医生并没有明显的抵触情绪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亲自陪着去。

回来后又时不时拉着人去花园走走，看书看电影健身，总之除了有时候去公司处理事务之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伴苏献。

如此半年过去，少年状况好转不少。

直观表现为身量拔高了不少。从前只到程临渊肩膀处，需要他低头瞧的少年，现今只比他低半个头了。

身形也已经从披着皮的骷髅架子长成了一根瘦长的竹竿了。

用点儿力在他脸上揪一把，也能拧出些肉来。

对此，程临渊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满足感。

当然，救赎值也一点点往上攀，升到了40。

*

平静生活在这一天被打破。

餐桌上，照例只有程临渊和苏献二人吃饭。

程临渊侧头看苏献将一筷子蔬菜送入口中，咀嚼几下，吞咽入腹，开口问：“味道如何？”

“挺下饭的。”苏献吃饭的动作很文雅，油渍半点儿没沾嘴。

“咸了？”程临渊笑问一声，自己也尝了一口。

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是两人餐桌上的常客，持续了半年丝毫不觉得腻。

这时，门外有动静，管家进来报告说叶少爷来访。

程临渊思索几秒才从原主的记忆里刨出来这个“叶少爷”是谁。

叶开霁，叶家少爷，从前和原主、苏合熟识，算是朋友。苏合出事之后，他和原主一同去了国外留学，如今才刚回国。

虽然不想浪费时间在不必要的交际上，但也不能表现得太反常，否则今后的日子可能会有麻烦，于是程临渊打算请客人进来糊弄一下送走。

“渊儿，你可真不够意思！趁着我家那老头子逮着我不放，你倒好，自己先回国逍遥了。”来人穿着灰色风衣，身材高大结实，面容俊朗，大跨步过来时走路都带风。

程临渊笑着起身，打算寒暄两句，却见这人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伸手过来勾住他脖子。

动作自然，姿态亲昵。

骤然被完全陌生的气息包围，程临渊下意识地蹙起眉，此刻也顾不得原主和他的交情，伸手推拒了一下，“行了，开霁，你先放开我，下次一定专门给你赔罪。”

“哈哈，这可是渊儿你说的，我可记着呢！”叶开霁顺着力道退开些许，但距离依旧很近。

他转动视线，落在餐桌边安静不语看过来的苏献身上时，眸中的笑意立刻淡了下去，“这是……苏献？”

苏献自从男人进屋后就身体紧绷，在看到程临渊被亲昵地抱进怀里的时候视线微凝，藏在桌子下的手指倏忽收紧，此刻对上叶开霁算不上友善的视线，唇角竟是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主动开口打招呼，“开霁哥。”

见此一幕，叶开霁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几乎是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阴翳。

像。

像苏合。

虽然五官没有任何一处相似，但姿态表情，却和苏合如出一辙。

真是……阴魂不散啊。

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叶开霁脸上笑得有些假，“阿献啊，长大了，要是阿合见了肯定很欣慰。”

“哎呀，看来我来得挺巧，正赶上饭点儿。”他伸手摸了下肚子，朝程临渊单眨下眼，“渊儿，不介意我蹭顿饭吧？我可是刚下飞机就来找你了，都快饿死了。”

程临渊看一眼正温和笑着的苏献，想着让苏献和故人多些接触可能对他的状态有所裨益，于是爽快点头，“这是自然，只要你不嫌弃。”

由于没有其他人在，程临渊便亲自去厨房取了一副碗筷，招呼叶开霁坐下。

叶开霁算是一个健谈的人，又见多识广，因此交谈也不显得尴尬，反而是比只有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要热闹不少。

程临渊一边被叶开霁逗乐，一边跟向来话少的苏献交流。

话题无非是味道咸淡，一问一答，无比默契，像是有特殊的屏障将两人笼罩起来，倒是叫一向自认为健谈的叶开霁插不上嘴。

叶开霁侧头看程临渊，见他澄澈的眸子专注而平和地望向另外一个人，只在自己说话的时候才礼貌似地看向自己。

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

明明苏合已经不再人世了，为什么还是不看我？！

我到底那里比不上他们？！

内心掠过这个念头时，叶开霁藏在桌下的手指倏忽捏紧，指甲陷入掌腹，适当的疼痛感让他维持住了面上体面的笑意。

烦躁。

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放下时动作不算轻，玻璃杯底和木桌相撞发出一阵不小的声响，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力。

“说起来，我记得下周三……”叶开霁收敛起脸上笑意，唇角轻轻下瞥，显出一脸沉郁和低落，“……是阿合的忌日吧？”

话刚落，宽敞的客厅里短暂陷入静默。

“……程哥？”苏献先出声，他的脸上露出了既震惊又恍惚的神色，顿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完，“你哭了……”

后知后觉抬手摸了下脸孔，入手一片湿润，程临渊这才明悟过来方才那一瞬间自心底酝酿膨胀的沉闷情绪……是思念，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