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险恶耽误你谈恋爱了?
作者:村头热血妇女 | 分类:古言 | 字数:6.9千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1章 棺材里的少年
夜里凄风烈响如鬼嚎,破败的垒土院墙下堆着黑压压的棺材。
土墙后的树木向夜幕延伸,从蛛网交错的轩窗往外看去,那黑色的剪影,活像是从地狱中伸出的一条条枯瘦的手臂。
窗棂下有一位蓝衣青年,眉如卧蚕,眸子清亮,形似桃花办,带着一股天然的风流气质。
他坐在一张破旧得只剩三条腿的竹椅上,拈着一本医书,那黄色的书页泛潮,页脚黏连在一起,像是沾着什么植物的汁水,又或是毒药——谁又知道呢。
屋里似乎只有他一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口棺材——
就竖着放在天窗下的空地上,与院墙边的不同,一是它比普通的棺材小上许多,像是乐师的琴箱,或是浪客的剑匣,大概是给早夭的幼童用的。
二是这口棺材,此时正在时不时发出撞动的声响,在烛火摇曳的幽暗室内,显得分外可怖。
喀拉……喀拉……
“生草乌,附子,生南星,红娘虫,生天仙,闹阳花……”
蓝衣青年慵懒地念着医书上的药目,只听来他所言这些俱是剧毒之药,不知他是要用来救人还是要害人。
喀拉……喀拉——棺材还在响。
蓝衣青年仍是安然自若,他并不害怕,因为这并不是闹鬼,棺材里只有一个活人。
棺材里是一个只有十岁多的活人,一个在不久前服下了他调制的药物,然后被硬生生钉进棺材的活人。
喀拉……喀拉……棺材还在响,里面的人似乎十分痛苦。
确实,那棺材根本是一个小盒子,他想起那人被折着身体硬塞进那幽暗狭窄的小盒子时,清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模样……
彼时那人因为药物的作用暂时失声,只能发出一些含糊的“啊啊”声,如同呜咽,又或是怒嚎——活像路边没人养的野狗。
喀拉……喀拉……
青年叹了口气,四处扫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出现之后,青年放下了医书,站起身走到那口棺材前,手掌按上棺板侧面的钢钉。
哪知他还未有所动作,只觉自不远处掠过一阵冷风,莫名的杀气窜来,青年还来不及回头,一把青刃便架在了自己脖颈上,只消轻轻一偏,便可见血。
青年波澜不惊地两指一并,将青刃移开。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是将活人钉进棺材的始作俑者。
“你在做什么?”老者的声音有些冷漠的怒意。
“他待了快一天,也该放出来透透气。”
“他若想出来,只能凭自己的本事,绝不可假他人之手!”老者虎目怒视,“否则,他何来资格做老夫的徒弟?!”
棺材突然不响了。
室内寂静得有些毛骨悚然。
青年笑了笑,一脸痞气地“呸”了一声:“臭老头!你他娘的就是个疯子!”
一道惊雷在院外炸开,惨白的光照亮了黑漆漆的棺木,青年绕开老者,扛起一卷草席,冒着雨走出去将院墙下的棺材都遮好。
回头,却见老者一掌将那口棺材推出屋外,那棺材像个西瓜一样在泥泞的地面上滚了几滚,暴露在噼里啪啦的大雨里。
雨水很快会把棺木泡胀,到时棺材里的空间只会越来越狭小,阴暗潮湿逼仄的空间里,正常人一定会陷入绝望。
后果是谁都无法预计的。
但是棺材还是没有再响。——不知道那里面是不是还有活人。
“你让我救他,可是你现在却要让他死?”
——蓝衣青年说完就进了屋,走到书案边,挑了挑陷在灯油里的线芯,不管身上衣衫已浇了个半湿,他坐回那张三条腿的破竹椅上,又开始拈动书页。
“不能变强,就该死。”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透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厉劲。
青年把视线从书页上移开,想要反驳老人的话,却见屋内已是空空如也——
门已经关上了,或许还上了锁,窗前的蛛网被潲进来的雨水打湿,周围冷寂而诡异,唯有一灯如豆,摇曳微光。
……
又是一个夜晚,繁星漫天,土墙围起的小院里发出一声震天的轰响,噼里啪啦的散碎木片如烟花般炸开,朝各个方向飞散,木片所到,处处焦黑。
只见那小院中央,原本放着一口棺材的地方,此时正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
他一身深黛布衣皱皱巴巴,稚嫩的面容初显俊逸,乌黑的发丝粘连在细汗蒙泷的面庞上,少年白皙的额头上,刺着一个漆黑的“越”字。
少年面色发白,嘴唇乌紫,显然是中毒已深,可他的眼神却冷毅无匹,他站在原地呆了半晌,直到他似乎终于缓过神来。
少年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和木屑,转身看着面前的小屋,他饿极了,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能睁着眼站在这里,简直是个奇迹。
他想要回到屋子里,可是许久未曾伸展的关节有些麻木,致使他的步伐跌跌撞撞。
屋子里一片漆黑,瓦檐下有酒碗大的灰色蝙蝠扑喇喇地低掠而出。
少年跑进屋里,黑暗幽闭的环境使他心口直发闷。
他挥出一掌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天窗打碎,又连发数掌将四周的窗都通开,一时间疾风穿堂,月光洒进屋内,一阵酒味弥漫开来,少年紧抿着唇,走近书案将油灯点上。
五感渐渐明朗,这时他听到黑暗里传来一声声的低泣,那是一种人在哭了很久之后,仍然不能平复伤悲的哀鸣。
蓝衣青年七仰八叉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他的衣裳被酒泡透了,或许他整个人都被酒泡透了。
蓝衣青年抱着一个人头大小的酒坛,已是酩酊大醉,他脸上湿涟涟的,不知是酒水还是眼泪,总之狼狈得很,他此刻的表情、仪态,无一能配得上他那张英俊阳刚的面庞。
“归尘……”他哭腔低喃,像是在叫某个人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少年筋骨活动开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蓝衣青年身边,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冷声问道:“解药?!”
蓝衣青年没有理会他,只是皱着眉,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少年将他扔回地面,然后四处扫视了一下,走进了左面一间隔间,在堆满瓶瓶罐罐的柜格里翻找了半天,却仍然没有找到他需要的东西。
他乌紫的嘴唇已经开始颤抖,他又奔了出去,找到醉得像一滩烂泥的蓝衣青年,狠狠踢了他一脚。
“呜呃——”蓝衣青年 发出一声痛嘶,但是仍然没有清醒过来,眼泪却像是开了闸一般汹涌而出,他抱着少年踢过来的脚,忽然就那么大哭起来。
少年有些茫然,似乎没有想到蓝衣青年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因为此刻他又饿又难受,他想要一碗饭,一碗白白软软、冒着热气的白饭。
可是他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没有学过做饭,也没有人教过他,他甚至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他只能寄希望于眼前哭得肆无忌惮的青年。
他在青年身上翻了一下,看到青年衣襟下恰好兜着半贯铜板,伸手去拿时,青年竟似忽然发狂一般,紧紧拽着那铜钱,凌厉的眼眸对着少年狠狠一瞪。
“滚!滚开!你们不配碰他的东西!你们这些肮脏的混蛋!”
“我要吃饭。”少年道。
青年还是死死攥着那些铜钱,自言自语道:“他说得对,我是流氓土匪,是伪君子……”
少年眉宇间似是结了一层寒霜,他松开了拿钱的手,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的窘迫。
“他再也不会理我了……”青年仍然在自言自语。
少年饿得有些恼怒了。
他提着蓝衣青年的两条木偶摆线似的手臂,将他拖出屋子,扔到门外长满杂草的石阶上,连带着泼了盆冷水。
……
长夜漫漫,孤寒无边。
白发老者提着食匣回到小院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石阶上昏睡的蓝衣青年满身酒臭,老者眉头一皱,剑鞘一挑,将蓝衣青年平地拎起,步入四面透风的屋子里。
饿了许久的黛衣少年躺在一张草席上,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他颀长的身体微微蜷缩着,干裂的嘴唇上,乌紫已褪去,神色也已舒展了不少。
白发老者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少年的脉搏,微皱的眉头瞬间松开。
少年睡得很浅,几乎在被搭住脉搏的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睁眼看着白衣老者,恭恭敬敬喊了声“师父”。
老者点点头,问道:“用过解药了?”
少年摇摇头。
老者心下一惊,复又露出欣喜的神色:“这样说来,你是靠自己扛过来了,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小子是天纵之才。”
少年沉默半晌,直到老者将身后的食盒打开,少年眼神才有些神采。
“吃吧。”老者话未说完,少年已经抱住食盒,把整个脑袋探进盒子里,筷子也不用,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吞咽起来,就这么狼吞虎咽了几大口,少年突然停住了——
他把脑袋撤出来,脸上沾着油腥的米粒,满嘴都塞满了肉和菜,他无暇欣赏味道如何,只想一口气把胃肠塞满,可他没有再往下咽,额上还冒起了虚汗。
胃一抽一抽地疼,像是一块被突然劈开的石头,硬生生嵌入了食物。
“你饿得那么久,不要吃得太急了。”白发老者递给少年一个牛皮水囊,声音不再冷漠,关怀之态宛如一位普通的尊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