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血液顺着手腕一滴一滴地落在白色的茶杯中，祝谦由开始的面无表情，到后来的冷汗直流。

宋胤依旧轻扣着桌面，表情淡然，仿佛就是在看一出极为平常的戏。

周围的白雾渐渐升起。

舒秋雨则一直坐在椅子上，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嘴角也慢慢渗出了丝丝血迹。

眼泪混着血迹，慢慢地滴在衣服上，像是一朵朵开得正艳的红梅。

他不知道是因为，明明是过年的日子，他就已经看见两条生命的离去，而且，都是因为他；

还是因为宋胤的突然闯入，处处逼迫着他，他每天都活得胆战心惊；

又或是因为那天，顾其瞻温和的话语。

他说:“我心清净，不惧污秽。”

“我无法照顾到每个人，因为我的生命有限。”

“我希望我对得起自己年少的梦想，证明那不只是年少的轻狂。”

幻想渐渐归于现实。

舒秋雨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猛的起身，夺了祝谦手中的瓷片，就往自己手腕上割。

宋胤瞳孔一缩，完全没料到舒秋雨这样做，一瞬间也顾不了这么多，伸手就按住了舒秋雨的肩膀。

舒秋雨的身体顿时软了，瓷片瞬间从手心滑落，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却被宋胤接住了。

宋胤脸色苍白，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舒秋雨，吼道:

“你干什么呢你？！”

舒秋雨红着眼眶，嘴硬道:“跟你没有关系。”

宋胤被气得脸色铁青。

白色的雾气像是遭人驱赶的小兔子一样，顿时乱做一团，没一会儿，就彻底消失不见。

面前的祝谦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淡淡地站起身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的两人，笑盈盈地道:

“殿下这是有了牵绊了啊！”

宋胤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笑道:“跟你也没有关系。”

祝谦仿佛没听见一样，他伸手止住了血，苍白着脸，笑道:“让我来猜猜看，殿下，你莫不是……咬了舒二少爷一口吧！”

“小鬼，”宋胤表情不变，“这么多年东躲西藏的，好玩吗？”

“祝谦”脸色突然一变。

“你霸占着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体，有什么用啊！”宋胤微微抬起了手，周围的雾气瞬间爆炸开来。

“祝谦”想跑，却根本跑不掉。

无数的雾气像是枷锁一样，瞬间捆绑住了他的四肢。

他顿时失色:“你……你都遭反噬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强大的法力？！”

宋胤道:“本殿与真正的祝谦做了交易，连宿主都在想方设法地摆托你，你一个低贱的小鬼，一个寄生虫，又有什么资格留在这。”

“你无限放大祝谦心中的恶，烧毁他心中的善，你完全毁坏了西岭的准则。”

“所以，”

宋胤用另一只手捂住舒秋雨的眼睛，再次看向“祝谦”，轻声轻语:“你该死了。”

舒秋雨身体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祝谦”发出一阵非人惨叫声，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有人倒下的声音。

舒秋雨忙把宋胤的手拉了下来，然后就看见祝谦脸色惨白着跪在地上，像是没有了生机。

舒秋雨是见过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的，但他永远都无法适应，因为无论怎样，这都是一条生命。

他想动，却没有半分力气。

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突然就哭出了声音，仿佛想把自己所遇到的压力都释放出来一样。

宋胤本来还打算看看祝谦的，顺便再看一下那小鬼是否被处死了，结果被旁边的舒秋雨吓一跳。

他低头就看见舒秋雨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子，当即就皱了皱眉头。

纤细白皙的手指触碰到舒秋雨的脸颊，然后别扭地将他的泪水擦去，他抬起他的下巴，语气有些不自然:

“他又没死，你哭什么？！”

一句话成功止住了舒秋雨的泪水，他眨了眨眼睛，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宋胤:

“真的？”

宋胤盯着他睫毛上挂着的泪珠，随着他的睫毛颤了颤，那泪珠也摇摇欲坠。

心里突然痒了一下。

他抬手就把那滴眼泪擦掉，随后轻轻一挥手，周围突然升起了淡淡的白雾，紧接着，那跪在地上的人轻轻咳了一下。

舒秋雨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盯着祝谦。

祝谦脸色恢复了一点红色，他先是抬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周围，愣了半晌后，他突然就激动起来。

他冲宋胤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宋胤受人跪拜已经习惯了，他也就受了祝谦的礼，随后说:“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但是祝谦，你该明白，你除了要付出一杯血的代价，还要付出什么。”

祝谦起身:“我明白，但我……足够了。”

他们两人说着话，但对舒秋雨来说，简直是一脸懵逼。

他吸了吸鼻子，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在场的两人都瞧出了情况，祝谦下意识地看向宋胤，却见后者表情淡淡的。

他坐了下来，端起一杯水，轻轻抿了一口。

宋胤道:“你来说吧，本殿不想让某人误会。”

舒秋雨顿时有些不自然，他别过头，不再看两人。

祝谦行了礼:“是，殿下。”

宋胤所说的“小鬼”，指的是那种能摄人心魂的西岭人，俗称“心鬼。”

心鬼需要寄生，才能在人间生存下去，入侵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在人最脆弱的时候，与那人做一笔交易。

无限放大人性黑暗的一面，摧毁人类心中仅存的善念。

但这个“心鬼”刚来人间，就出师不利，找错了人。

“你在警察局所见到的我，其实不是真正的我，”祝谦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舒秋雨。

此时的舒秋雨也恢复了力气，他默默地接过茶，大脑在努力地消化这些信息。

“就像人格分裂一样，唯有用我的血，才能把那心鬼唤出来。”

“我与殿下有过交易，他替我除去心鬼，我给他提供这些年我看见过的其他怪物。”

舒秋雨手抖了一下:“其他怪物？”

祝谦道:“对，其他怪物。”

“心鬼终究不是人间的，他这些年看到的东西，我也都能看见，舒二少爷既然认识二殿下，想必对这些事情并不奇怪吧？”

舒秋雨:“……”

宋胤懒懒地抬起头，开口道:“不，他并不习惯。”

祝谦一愣。

舒秋雨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宋胤，心想:他原来都知道？

宋胤道:“不过，这并不影响。”

“本殿与他还有些私事要解决，但凡解决好了，本殿就会让他回归原来的生活轨迹。”

舒秋雨一呆，心里突然有点雀跃。

宋胤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舒秋雨，然后又看向祝谦，道:“但如果事情一天没解决，那么，本殿就护他一天。”

“祝谦，你要记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