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阵法里面，跟自己对话。

向来能言善辩的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竟然有好几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

对方记得他每一次的杀戮，记得他每一次的心狠手辣，他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言行举止，去面对另外一个自己。

沉默间，他觉得，自己应该远离他比较好。

反正也是要杀死对方的，他甚至在那一刻，脑海里想着，既然都要死了，何必多给对方一点时间呢，直接杀死不行么？

从他选择了这条路，他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他不能犹豫，也绝对不会退缩的。

然而，所有的思绪，都在对方的一句——“你能走过来吗？我想近距离的看看你，看看我长大之后的样子，毕竟，我想，我应该是长不到这么大了”——中全盘崩溃。

被对方抚摸上脸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很奇妙的，难以用语言去细说的激动从心里涌起。

他清楚，那不是自己的。

他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小沈落。

他——

他在面对杀了他好几次的人——

他竟然在激动？

甚至还有些颤抖？喜悦的颤抖？

可是——

为什么？

他不应该很恶心他吗？

他不应该恨他恨到恨不得杀死他吗？

那句——“成年人的世界，也这么难过吗？”

让他早就冷冻的心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成年人的世界，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眼里的疼痛，心想：可就是因为难过，才要努力的走下去啊。

他以前小，不知道生存的意义是什么，也不会去思考这些，后来战争打响了，在看到前一天还嬉笑着拉着他的手一起玩耍的伙伴，扭头就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在听到那么多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他人生所有的意义都是为了国家冲锋陷阵。

而如今——他不是英雄，他也不是神明，可是，他想要拯救人类。

沈落眼皮轻轻颤抖着，看着眼前的自己一言不发。

“你该睡了。”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他转身，刚要离开，却在听到对方下一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

——“你疼吗？”

——“杀了我，又逼着我杀死自己的时候，疼吗？”

他是一个被时间遗忘在岁月长河里的人，从他被子弹击穿，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都冰封住了。

哪怕是进入了副本，手拿着利箭，去刺穿着自己的心脏，哪怕是疼的无可救药的时候，他都觉得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人，这一刻，他的心颤抖了一下，他用力的甩开了对方。

因为他意识到了，对方问这话，不是在指责他，更不是在嘲讽挖苦，而是——在关心。

可就是这种关心，才让他无法接受。

也是太过慌张了，以至于，对方那么简单的一个小伎俩，他都没能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被他算计了一下的时候，沈落的呼吸都停止了下来，不是因为自己跟对方感官连接在一起的事情被对方发现，也不是因为自己聪明一世，竟然能被自己给算计了，而是——在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痛楚从内心蔓延开来了，那是来自于对方的痛苦。

他都还没有动手呢，任务竟然就有进度了，阵法之上，第四个角竟然开始发光了。

这痛苦，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沈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床上的自己哭到笑出了声，看到他一边哭一边笑，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他的手指攥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好几次，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对方要求他给他一年的时间。

他答应了。

对方要求他每天都来陪着他，其实都不需要对方开口，他也会这样做的。

但是，在看到另一个自己脸上得逞的笑容时，他头一回开始反思自己——以前的他，有这么难搞吗？

这个自己，明明都已经这么惨了，怎么还有一百零八个心眼呢？

他就这样，安静的陪着自己，走过了一个春夏秋冬，动手的那一刻，不仅仅是阵法的第四角，第五角也一起被点亮了。

倒在他身下的自己，竟然仅凭一己之力，硬生生的提供了阵法四分之一的能量。

可是为什么？

明明这一世的他，是所有的来生里面唯一一个跟他说上话，享受过他最温柔的一面的，明明——最后死的时候，他连多戳几下都没有，一击致命的方式，他都没有让他多疼痛多长时间，刀刺入心脏没多久，他就能感觉到，对方狠狠的死透了。

可就是这样的死法，竟然比逼着对方硬生生的切了自己一百零八下还要来的痛苦。

沈落呆愣愣的看着身下的尸体，看着四世里面，唯一一个安静的闭上了眼睛的尸体，心像是被万千银针扎着似的，密密麻麻的疼着。

他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痛苦的原因，是因为他。

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任务，比他想象的，还要困难得多。

而他能做的，却是如同他对自己说的那样，他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坚定不移的去完成着属于他的任务。

哪怕这个任务，是以杀死自己为前提的，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不会！也不可能！让任何人阻拦他想要做的事情！

任何人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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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小沈落：大哥哥不要怕，每一世的我，都在安静的陪着你的。

沈落：........

小沈落：我爱你，如同你爱我一般。

沈落：........

读者琢磨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意味：怎么感觉，这话像是在骂人呢？

小沈落：怎么会？我那么爱大哥哥。

沈落：够了！闭嘴！不要再说了！

小·绿茶·沈落瘪着嘴：大哥哥这是生气了吗？呜呜呜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惹大哥哥生气呢，人家好该死呀。

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