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徐长生还好奇的看着乌鸦，觉得这只乌鸦太胆大了，在自己的面前如此放肆；甚至，他还在想，要不要把它赶走，以免它碰翻了蜡烛。

可是，他看着看着，便不敢看了，一股冷意袭上了身躯，不仅灵堂里阴森森，而且整个世界也变得阴森森。

一个声音在心底沉沉的响起：

梅子婶回来了？

一连七天，在深夜里，在灵堂里只剩下徐长生的时候，乌鸦都会来；白天里，它则落在院子里的大树上不动。在第七天的深夜里，乌鸦又来了，徐长生已经不怕了，它看它的，他守他的，各怀信念，互不干涉。

白天里，他给佑生打了个电话，希望他们再开电话会议的时候，问问丁玲，县城的商店可否卖电风扇，啥也不卖，就卖电风扇，开个直营店。他扭头看着漆黑的前方，心想：

丁玲是怎么了？

这么久了，也不给自己一个电话？

难道，她遇上了更心爱的人了？

心里正盘算着心事，突然，他看见从漆黑的外面走进了两个人，两个人穿着黑衣，带着黑帽子，来到了灵前，扑通跪下了，额头碰地，便是三声沉重的叩首。徐长生看着他们，乌鸦看着他们，他们来的太突然，装束也太特别，令人心生不安。

徐长生正要询问他们是谁？

只见，两个黑衣人原地跪着扭身，直直的面向了徐长生，咚咚咚，又是三个叩首。

帽沿太长，光线太暗，徐长生根本看不清的来者的面暇，突然，一种发自灵魂的触动骤然响起，他全身一震，心中大喊道：

这两个人不就是李成功和李成才吗？

黑衣人站了起来，左边的一个从兜里掏出了一沓钱，扔给了徐长生，说了声“谢谢”，然后，扭头便走。

这声音是李成功的。

徐长生大吼一声，“别走！”

他立刻起身，可是，跪麻了的腿根本让他无法站立，扑通，他直直的向前摔下。趴在地上，他迅速的抬起头，用力的向前看去，只见，两个黑衣人匆匆前行，消失在了街道的拐弯里。

这时，灵堂里的乌鸦嗖的一声掠过他的头顶，向着黑影的方向追去......

过了好久，徐长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没想到李成功和李成才会来，不过，他们的到来还是让他感动的，因为，他看到了他们没有泯灭的人性。他叹口气，放弃了去追逐，时间过了这么久，八成，他们已经走的很远了。他捡起了地上的钱，来到了蜡烛前，一张一张的抽出，一张一张的点燃，把钱都化成了灰烬。

灰烬在空气里盘旋，灰飞烟灭。

......

出殡时，李前程走在首位，徐长生排在次位，两个披麻戴孝的人给梅子送别最后一程。

人群里，有人说：梅子，梅子，谐音“没子”，看吧，走的时候，一个儿子也不在，标标准准的“没子”。

又有人说：李山子，李山子，谐音“三子”，这徐长生便是他的“三子”啊，又是守夜，又是花钱，比那“二子”强多了！

从坟地里回来，徐长生呼呼的睡着了。这些天里，他太累了，白天里不仅要应对各个厂的事儿，还要研究电子厂的制度文件，晚上，还得给梅子婶守夜。

日夜不休，只要是个人，便都扛不住啊！

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映入眼帘的是李燕。只见，李燕趴在炕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仿佛在看大熊猫。他好奇的问了问，才知道，她妈把她送来了，她妈还给徐长生留了一个纸条。

徐长生揉揉眼睛，直起身子，打开纸条，上面写着：

丁玲姐说，可以做直营店卖电风扇，她会把门头设计和店内布置做个方案给你寄回来，并且，销售人员必须培训，且给予销售奖励。

看着纸条，徐长生放心了，丁玲的心啊，还在自己这里。他一把搂过李燕，亲了亲她的脸暇，说：你啊，和志成一起上学吧！

李燕乖巧的说道：舅舅，我早想回来了，回来了，能和哥哥一起玩！

这时，徐志成回来了，嫌弃道：我才不和你玩呢！

......

周一上午，徐长生把刘润生、韩铁柱、黄田、王萌萌、王大为召集了过来，让尹娜娜将初定的改革方案递给了每一个人，说道：“上上周，我去省城参加了企业家培训会，感悟很深；随后，我又去省城电子厂做了一番考察，大开眼界。上周呢，我认真研究了省城电子厂的机构设置和制度建设，借鉴了一些，也改良了一些，针对不同厂的特点，出具了不同的方案！”

韩铁柱一看字便头疼，说道：“长生哥，预制板厂的人工作都积极，没一个偷懒的。”他晃晃手里的文件，“这不是多余吗？也让人看了寒心！”

王大伟翻了翻，也惊讶了，说道：“徐总啊，怎么可以把纪委、计生办、合同科取消啊，这可是改天换地啊！”

对于这些问题，徐长生早考虑过千遍万遍了，解释道：“王大伟，其实，在我接管水泥厂的时候，便要求把这些副职职能的部门砍掉了，可是，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儿，导致他们还在延续。你想想，我们是企业，我们的任务是降低成本和提高产量，这样才能保就业和促收入。至于别的功能，对于我们而言，根本是多余的。每个职工、每个员工都归不同的村或街道管理，所以，我们的纪委啊、计生办啊，完全是重复设置和浪费资源！”

他看向了韩铁柱，说道：“韩铁柱，你的能力强，下面的人也服你，所以，一切工作照常开展。试想，万一，有一天你升职了、或不干了，接任者还有能力把生产顺利管理下去嘛？结论是，不一定！所以啊，我们必须有一套制度，制度的根本作用是保持企业的长治久存，也就是说，即使哪一天我不干了，这个企业照样运作，咱们的工人照样有收入！”

他吭了吭气，认真说道：“这份改革方案里，对于体系设立，主要在于三点，第一，建立集团公司，各个企业都是集团公司的下属企业，在座的各位都是各个公司的一把手，也就是总经理；第二，建立集团财务中心，各个企业的销售收入、费用支出全部由集团财务中心管理；第三，要求各个公司建立销售部门，想想长风电风扇的成功案例，充分说明销售和生产同样重要，甚至，比生产更重要！”

大家一句话也不说，但是，沉闷的空气看得出来，每个人暂时还无法接受。

徐长生继续解释道：“我们不能光强调每个人的职责，我们还得明确每个人的收入。我们全面推行基本工资加奖金的待遇制度，这一点，非常重要。给大家的方案里都有初始规划，大家可以看看。怎么说呢？对于生产线上的员工，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制定一个标准量，若完不成，则扣钱，若超额完成了，便奖励；对于销售岗位的员工，每月有固定的销售指标，同样也是，完成了奖励，完不成扣钱；但是，对于后勤、财务等部门的员工，基本实行定额工资制度，只不过，在每年的年末，我们会进行一次匿名考核，考核分数高着，给予奖励；考核分数低者，给予惩罚！”

大家继续沉默，这事儿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新鲜事物。

徐长生笑了笑，说道：“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涉及到你们的。在座的各位都是各个企业的一把手，你们对生产、销售、后勤负有全部责任，尤其是对盈利指标。每年呢，根据往年指标，我们设定一个合理的来年规划，若超额完成，则奖励超额利润的百分之十；若完不成，除非特殊原因外，我们必须给予罚款，甚至是降职。”

每个人的眼睛亮了，又暗了。

徐长生用手拍拍桌子，把脑袋发蒙的每个人唤醒了，说道：“给大家一周的时间，对我规划的体系和制度进行修改和补充。这段时间，我要去趟外地，各位辛苦了！”

王大伟开口了，嘟囔道：“若我们不接受你的方案呢！”

徐长生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谁不接受，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