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风越来越大，路边石子、枯草被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初韫立在原地，无形中有什么力量扯着她向前。

初韫看了眼立在一旁，纹丝不动，仍然双手合十的莫行，眸光微闪。

青山寺超然物外，从不插手江湖门派之争，看莫行这架势指望他是不行了，初韫只能另作打算。

她右手执鞭，左手摸向腰间藏着的暗器，不再挣扎，装作力不能支，任由自己被无形的力量牵着前移。

顾云竹既然敢对她动手，就要学会承受后果。

初韫指尖夹起银针，正要动手，忽然一束更亮眼的金光一闪而过，原本袖手旁观的莫行竟然动了！

他左手握成拳，放置在心口处，只伸出右拳，整个人像离弦的箭，飞至半空又下落，目标正是顾云竹，此时他右拳变掌，这一掌，携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拍向顾云竹。

顾云竹也已睁开眼睛，原本对准初韫的剑调转方向，直指上空的莫行。

以掌对剑，时间似乎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他们最初对决的那一日。

彼时他们也如今日一般，顾氏剑诀对阵青山寺金刚掌。

三年前顾云竹惜败，三年后两人再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两人拼尽全力相击，初韫不敢贸然上前，最初还能看清两人身形，可随着两人距离越拉越近，自他们身上散发的光芒便越来越耀眼，直到最后白金交织的光芒把两人彻底掩盖。

光芒最刺眼的那一刻，初韫听到一声巨响，脚下结实的地面骤然塌陷，无数石子从光芒发出的地方迸溅而出，灰尘漫天。

初韫呛得难受，抑制不住咳出声，下意识伸出手抵抗源源不断迸溅纷飞的小石子，几颗尖锐的石子砸到手臂，激起一阵刺痛。

两人对阵的余威都这般强大，不难想象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人面临的又是怎样恐怖的危险。

初韫定睛看去，漫天灰尘之间瞧不出两人的身影，只听到一声癫狂的大笑。

是顾云竹的声音。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输？”错愕尖锐的声音配上癫狂的笑声，让人不免担心顾云竹的精神状况，他说完这句话，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相比顾云竹的疯狂，莫行要淡定许多。

“你输了。”短短三个字，云淡风轻，似乎能赢顾云竹这件事一早便在他意料之中，毫不意外。

莫行此举无疑更刺痛了顾云竹，他发出一声嘶吼，痛苦而又绝望。

灰尘散尽，初韫终于能看清眼前之景。

莫行双手合十，稳稳站在地上，面上无甚表情，顾云竹单膝跪地，嘴角染血，插进地面的剑支撑着他没有倒下，在他脚边不远处，是半根折断的剑。

他的佩剑竟然断了！

而他本人也身受重伤。

看来过了三年，他仍然不是莫行的对手。

这个结果不仅惊了初韫，也令顾云竹彻底陷入疯狂。

三年前惜败，他化悲愤为动力，将自己锁在密室苦苦修炼，三年来，他没有一丝懈怠，可最后竟然还是败在莫行手中，这让顾云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其实这个结果虽然令人错愕，却不是无迹可寻，顾云竹闭门造车，虽然经过多年苦修，境界有所提升，实战经验却不足，再加上他太想一雪前耻，执念太深，反而落了下乘。

这一败，他不亏。

可道理谁都懂，当失败真的来临时，却鲜少有人能直面挫折。

顾云竹双眸发红，战意尽褪，如今看着莫行，除了不甘，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一种从心底迸发而出，难以压制的恐惧。

面对对手，心中升起的不是不屈的战意，而是刻骨的恐惧，想也知道，这个人于武学一途再难寸进，顾云竹深知这一点，更觉悲凉。

他撑着半柄短剑，挣扎着爬起来，将深埋进地面的断剑拔出，忽然仰天大笑，甚至笑出眼泪。

“三年苦修，竟落得如此下场，我还练这剑做什么？”他将断剑随手一扔，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怔然转身，孤魂野鬼一样飘走了。

断成两截的剑叠在一起，再难修复，一如顾云竹消失殆尽的傲气和信心。

初韫回过神，上前几步。

“不必追了。”莫行听到动静，忽然开口，却发现初韫直直向他走来。

“没想追。”初韫回答。

顾云竹身份特殊，真死在她手里，整个江湖都不会太平，更何况他再次败给莫行，心神俱受创，初韫不会落井下石。

“你怎么样？”初韫看向莫行。

顾云竹实力不凡，莫行就算赢也不会太轻松。

看着初韫关切的眸，莫行唇角掠过极淡的笑意，然后在初韫眼皮子底下狂吐一口血。

鲜血染红他白净的面庞，而他也好似彻底脱力，向后倾倒，如果不是初韫眼疾手快将他护住，莫行这回恐怕要结结实实摔进地里。

他的身体很冷，哪怕隔着衣服，初韫也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极致的寒凉，那种刻骨的冷意冻得初韫一哆嗦。

他的面上出现一层薄薄的冰晶，唇色惨白，明明没有下雪，却似乎有一场独属于他的雪，落了满身。

莫行靠在初韫怀中，慢慢陷入黑暗，意识归于混沌。

失去意识前，他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就此死了，也算圆满。

*

大火熊熊燃烧，将整个空间映成橘黄色。

莫行再次清醒，幽幽转醒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漫天昏黄。

身旁烧起一推火，火苗跳跃，热意汹涌，驱散体内上涌的阵阵寒意。

莫行眼睛微转，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地，这是一个山洞，空间不大，山洞口用枯树枝胡乱堵住，几缕冷风从树枝间隙中吹来。

透过缝隙，莫行勉强能看到外面极暗的天色。

他动了动身子，感受到后背一片柔软，心中纳罕，仰头看去，初韫熟睡的面庞映入眼帘。

少女斜靠着山壁，长而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翳，睡相乖巧恬淡，忽明忽暗的火光为她白皙的面庞镀上一层柔光，像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美好非常。

莫行僵硬着身子，愣在原地，定定瞧着初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