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觉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廊子那头的姑娘已经靠着柱子睡意朦胧。

她穿着鹅黄色云烟衫，上面绣着梅花，下面是拖地古纹双雁云形千水裙，将乌黑的秀发宛成垂桂髻，因为靠在柱子上的缘故，发髻有些松散，杏眼微闭，青螺眉黛长，唇不画自粉，只是脸上的疤痕让成觉心中更加心痛。

他放慢脚步放低声音走过去，可是那姑娘还是醒了，她嘴角有淡淡的笑意：“成觉。”

成觉把手里的披风披在凤奴身上，他心里想什么就问了出来：“凤儿，你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是因为归纵兮吗？”

雨停了，不过周遭还是不断传来雨滴从树叶上滑落敲打在地上的清脆声。夜色寂静，月色蒙蒙，凤奴看着院子里的水洼，还有水洼里倒映着的月光，她想了半晌才说道：“不是的。一开始我惆怅，惆怅我记忆里那个会抱着我的腿叫我长姐，会说要把天下所有美好事物都给我的小男孩，会有一天为了一张龙椅不顾雁门关战乱只为除掉我。”

后来我矛盾，矛盾我明明知道他荒淫无度，荒废朝政，虐待百姓，却还是不敢回去，不敢再一次戳破我前十几年的美好记忆。”

奶奶曾经说过‘为君者可以奸猾可以狡诈，可以阴狠恶毒，也可以六亲不认，可以薄情寡义，可以不爱妻不爱子，却独独不能不爱百姓万民’万里疆域不能舍，黎民百姓不可弃。当我做好准备的时候，我回来了，但是当我看到齐建的时候我又一次退缩了。归老说我身上有很多当一个仁君的品质却独独有一个心软的害处，上位者怎么可以心软呢？”

成觉看着喜爱的姑娘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皱着眉头，凤奴接着说道：“可是当齐建拿着长剑刺进我身体的那一瞬间，我轻松了，我多年的执念也消散了。成觉，当时我只在想，如果我就那么死了，你怎么办；灵莲怎么办；月娘怎么办；归纵兮和归家又怎么办？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挟持齐建带着你们安全的回去。”

成觉张张嘴，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凤奴朝夕相处的两年来，凤奴从未说过这么多话，终日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凤奴说：“我小时候跟着奶奶身边一位很有学识的友人学习，她曾说‘我与春天隔着一朵花，隔着一江水，我与春天隔着从苦难到苦难的三百六十五天’，以前我不懂，在燕国的日子我深感其中悲凉，现在我却觉得我应该珍惜现在我有的一切。齐建经过这一遭，回去了之后估计会心有余悸，如果他还不爱民我就再把他绑一次，反正朝中老臣大多心向于我。”

成觉问：“你要放他走？”

凤奴缓缓的说：“不放他走难道要把他带回燕国吗，到时候大出兵讨伐，燕国齐国又要开战，我不愿看你为我付出这么大牺牲，也不愿意看两国士兵因为我的私人恩怨死伤无数。”

然后她看向成觉：“成觉，我命不久矣了，今晚坐在廊上看流水落花，我深深被这景象触动了。”

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自由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