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一边用袖口擦着泪，一边连连点头：“公主说的是。”

想来五福也把我日日的状态看在眼里，今日他说的这些话也是为了开解我。

我生来就是公主，算是天下最好女子的命格了。

公主的丈夫不可纳小妾，也不会在朝堂中担任有实权的职位，公主更不用对驸马的父母请安，而是驸马的父母给公主请安。

更何况有齐长欢和齐凤奴两位老祖宗在前，大齐的公主也是可以坐上那把龙椅的。

我一没有野心，二不贪图荣华富贵。

现如今心中的欲望唯有杜宇一人而已，但若是杜宇负了我，我也不会心软的。

我看五福还在擦着眼泪，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要哭回咱们芙蕖宫去哭，在外面哭，别人还以为本公主怎么你了呢。走，回宫！”

五福连忙扶着我，往芙蕖宫走去。

阿奶已经睡下了，我也回自己的院子用午膳。

我一边吃一边说五福哭了的趣事，若满和计春也打开了话匣子。

若满快人快语连连说道：“我初见公主的时候，我俩还都是小团子呢，当时公主在一众奴婢里一眼就选中了我。”

计春笑呵呵：“奴婢刚开始教公主规矩的时候，可急死了，怎么教也教不会，公主还天天带着杜公子和你去掏鸟窝。第一次考核的时候奴婢还怕公主规矩没学会，受罚呢。结果公主是什么都会，却什么都不做。”

我撇撇嘴：“你倒是记得清楚。”

“还有五福，刚来的时候怯生生的。后来发现公主是个心善的，公主赏了什么好东西给他，他就偷摸摸哭，被我发现了好几次呢。”若满道。

“咱们几个里面属你最淘。”计春说道。

“是公主最淘好不好！”若满不服气大声抗议。

“若不是公主次次护着你，咱们宫里怎么有你这么泼辣的性子。”计春说道。

若满顿时叉起腰来：“我哪里泼辣了。”

计春看她这个样子笑的更深了：“这还不是泼辣，是什么？”

若满见状连忙冲我撒娇：“公主，你看计春姑姑。”

我端着一碗粥，把笑脸埋在碗后面，正看着戏，被若满这么一扒拉也不得不加入了。

我放下碗，正襟危坐：“泼辣些好，泼辣些不受欺负。”

若满见有人撑腰，表情更加嚣张了。

计春看着我笑：“公主，您可不能拉偏架啊。”

我笑着看了计春一眼，又重新端起粥来喝。

……

下午一觉睡醒，外面的阳光正好，我坐在书房中，叫来计春在一旁研墨，我提笔缓缓写下一封要发往山月关的信。

信封上写：先锋主帅杜宇亲启。

杜宇，见字如唔。

不知杜将军现如今身在何处？山月关又是何情况？

上午和五福逛了御花园，夏天的御花园风景如画，月季朵朵，蔷薇簇簇，还有柏树枝繁叶茂。

想着山月关荒凉可石榴花开的也是好的。

今天和父皇谈起婚嫁之事，这也是我给君写信的目的。

我和父皇说，我心悦于杜宇；我说，我和将军相识十年之久，日日的点点滴滴都记在脑海心间。

父皇问我：你可知驸马是不允许在朝堂任职的。

我答得是：我知。

杜将军，我无意打扰你行军，只是想告知你，我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山月关战事吃紧，望将军一切平安。

将那一页纸叠起来用胶水封在信封里：“计春，你先出去吧。”

“是。”计春出去的时候顺带着把门关上了。

我看着缓缓关上的门轻轻的喊着：“阿七。”

阿七从暗中现身跪在我面前，我把信递给他：“把这信交给杜宇，你慢慢去，注意安全。”

“遵命。”阿七行完礼就离开了。

我站起身整理了整理衣裳叫来若满：“阿奶午睡可起来了？”

若满说道：“已经起来了，万贵妃正陪着呢。”

宫中有两位贵妃，一位是杨贵妃，南堂杨氏的嫡长女，生育了三皇兄和三皇妹。

齐逾白，大齐的三皇子，我的三皇兄。

崇安十年生人，逾白取“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之意。

在我心里三皇兄是个表面上勇敢忠厚，实际上八面玲珑之人，谁也不得罪谁也不深交。

在学堂时太子哥哥刻苦属第一，三皇兄就属第二。

齐温醇，大齐的三皇女，我的三皇妹。

崇安十七年生人，我觉得三皇妹很符合她的名字，温文尔雅，心醇气和。

性格像极了她的母妃杨贵妃，却不甚喜欢读书倒多喜爱绣艺一类，小小年纪双面异形绣就已经大有所成。

还有就是万贵妃了，万贵妃名叫万笑晴，她是这后宫之中独一份的恩宠。

她不是重京之内的大家小姐，只是行宫的一介洒扫宫女。

只因为父皇在行宫之时险些遇刺，万贵妃舍身相救，这才成为了父皇的嫔妃。

为博宠爱，她又请南曲女师傅特地学了唱戏，因为年轻气盛夜半高歌被阿奶罚了半年的禁足。

第60章 受将城外月如霜

不过她倒是没有表现出多怨恨而是对阿奶愈发恭敬也比旁人多来芙蕖宫侍奉，应该也有讨好父皇的原因在。

万贵妃后来又生育了四皇弟、五皇弟和六皇妹这才一步步封上了贵妃的位分。

齐今安，大齐的四皇子，我的四皇弟。

崇安十五年生人，我与他接触并不深，儿时一起读书时只觉得他胸无大志，是个庸才，做个守城之主都是勉强更不用说要当个皇帝了。

也许是随了万贵妃的缘故，颇有眼高手低之态。

万贵妃是个女子倒还无妨，只是四皇弟是个想当皇帝的，德不配位必有遭殃。且他早些年还十分瞧不上太子哥哥，三皇兄虽然也想做皇帝，可是他并不与任何一个人交恶也不把讨厌谁放在明面上，表面上看太子哥哥和三皇兄却有一番兄友弟恭之态。

齐瑾安，大齐的六皇女，我的六皇妹。

崇安二四年生人，瑾安取怀瑾握瑜，国泰民安之意，我猜也是随着四皇弟叫的。

她比我正好小十岁，今年她才五岁，我与她根本没什么交集。

只是五皇弟福薄，一场风寒竟然没能活过两岁。

虽然宫中素有传言说五皇弟本就病弱，是万贵妃一直吊着五皇弟的性命为了陷害杨贵妃。

只不过开始人云亦云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说：“先打盆水来我洗漱一下。”午睡之前我就卸了妆容钗环，既然有外人在就不能这样素面朝天的去见阿奶了。

重新梳妆匀面，发髻还是上午的发髻，只不过换了一身月牙白绣茉莉花的素净衣裙。

便挟了若满、计春慢慢往阿奶寝殿走。

从我的寝殿倒阿奶的寝殿要过一条蜿蜒曲折、穿花透树的雕绘长廊。

廊子两侧古柏夹道，花木繁荫，遮去大半日光，倒也荫凉。冬日里落了雪，阿奶便喜欢坐在廊子上看我在院子里和若满她们一起堆雪人。

我也经常和阿奶在廊子下品茶看花，我扶着阿奶，我俩相互依偎着慢慢的走，我从一个小小的孩子长成一个大大的孩子，而阿奶从满头乌黑的头发变的也有了很多银丝白发。

我问若满和计春：“你们想回到过去吗？”

若满笑道：“不想。没来到芙蕖宫时没来到公主身边时实在是太苦了，奴婢想和公主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我看着若满也笑，计春说：“奴婢想。奴婢曾经是落魄秀才家的小姐，儿时家中突发变故，多方辗转这才来到了公主身边。奴婢不是说公主身边不好，只是奴婢很怀念儿时父母在侧的欢愉时光。那时候奴婢的父亲经常带着奴婢一起看书识字，一起放风筝，还在院子中种了一颗乔木。父亲常念‘清风荡初日，乔木啭幽韵。’母亲会做很多好吃的，她会在不远处看着我和父亲，当奴婢回过头去看时，母亲总是笑着的。”

若满见形势有些伤感便问我：“公主想吗？”

我看着长廊旁边枝繁叶茂的柏树：“我想，我想回到那个时候见一些人。如春日阳光一般明媚的少年，如夏日清荷一般的哥哥，如秋日凉风一般的我们还有健康如泰山一般的阿奶。”

我想要抓住那一去不回的时间，可是岁月已经过去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我们都会老的，老到走不动要人扶着，老到皱纹像木纹一样从头到脚都长着，老到晚上睡不着，觉一天比一天少，老到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带走自己的性命。

我就这么乱想着，就走到了阿奶的寝殿门前，万贵妃的随行下人都在殿外候着。她们给我见了礼，计春禀告人进去通传了一声，阿奶身边的盼香姑姑就掀帘子出来了。

盼香姑姑行礼说道：“公主来了，老祖宗可念叨半天了。”

因为阿奶虽然生了父皇但族谱上并不是父皇的母亲，所以阿奶名义上是平阳长公主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叫她老祖宗。

我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向盼香姑姑笑着说道：“昨天晚上阿奶没睡好，我想着下午就晚一会儿来，阿奶中午就多睡一会儿。”

阿奶听到我的声音也笑道：“知道你最有孝心，外面天热快进来。”

一走进就看见了坐着的阿奶和万贵妃，阿奶手上握着一柄莹白的和田玉如意，那还是阿奶大寿的时候太子哥哥送的。

阿奶身穿茶灰色镂金丝牡丹花纹蜀锦上衣，下面是同色系深色绣刻丝瑞草云雁双丝绫鸾衣裙，头上一支黄金凤首衔白色珍珠长一尺的鱼须簪最是显眼。

万贵妃穿的是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上衣和霞彩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头发上簪着三对碧玉簪,末端垂着小小的珍珠串,玉是蓝田碧玉,青翠欲滴光泽和润,更加衬托的人清雅绝尘,高贵雍容。

万贵妃本来就是出尘的样貌，不然父皇也不会把她纳进后宫，多年来荣宠不衰还当了贵妃。

而且这么多年保养下来，万贵妃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却也不显老态。

许是我本身就不好看的缘故，对别人的样貌也更在乎些。

因为我还未册封封号是从一品的公主，贵妃比正一品的皇后低两级是正二品。

按规矩来说万贵妃是要给我行礼的，但是万贵妃生育了三个孩子，可能还有心里的一些事儿，她只和我互相点了点头算是行礼了。

如果遇见杨贵妃，不管在什么场合，她都是会向我行礼的。

我也曾多次感慨也许这就是大家小姐和百姓的区别吧。

大家小姐的规矩和一言一行一坐一卧乃至于脸上的表情都是请名师经过一日又一日的悉心教导的。

因着我是公主，所以我一来本来坐在阿奶身边的万贵妃就要坐在我下首，我坐在阿奶身边了。

就算她不想跟我行礼，这座次也是不能换的。

坐定了之后，万贵妃先开口说道：“要说这孩子之中对您的孝心，大公主可是第一人啊，日日在您跟前陪着。”

我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人和人的交往什么时候能真诚点，我又碍不着贵妃什么，怎么处处排挤我。

因为被排挤的多了，我也曾仰天长啸的问过计春，计春却说：“公主，您是心善之人不知有时候讨厌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就算是那个人站在那里心里就会十分的不痛快。”

从前我不懂，后来也没有之中感觉，可能我对自己不在意的人根本就不想付出一点点目光吧。

阿奶还未说话，我淡淡回道：“本宫儿时发高热险些丧命，要不是阿奶日日守着天天祈祷哪能有本宫的今天。”

阿奶听我说这话，一巴掌打在我的头上，看着凌厉实则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装作生气的说道：“好好的说这晦气话干什么！”

我连忙装疼作乖：“知道了知道了。”

万贵妃接着笑道：“安儿今天还说要来您呢，只是他听说了山月关的事是吃不下也睡不着的。”

嗯？万贵妃这是何意？齐今安想去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