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荌荌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石清逸淡淡笑着说道：“毒药，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吃解药必死无疑。”他打开红木盒子，里面赫然一颗黑红色的药丸，透着危险的光。

金荌荌脸上顿时浮现一股怒色，她大声说道：“你们不信我？！我都治好那么多人了！你们凭什么还不信我？”

“治疗杜主帅这事兹事体大，姑娘治疗途中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咱们在下面办事的脑袋可不保啊。还请金姑娘谅解一二。”石清逸拿着药丸笑意盈盈的看着金荌荌。

我心头一震，石清逸最近的表现和太液池见他的时候相差甚大，我之前从未觉得石清逸是个处事练达八面玲珑的人。

石清逸若不是个聪明人，父皇怎么会青眼于他。

金荌荌一脸怒气吃下了石清逸手中的药丸，怒气冲冲的走向了杜宇的房间。

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配合石清逸：“石将军，这毒药很烈吗？”

“小姐有所不知，这毒药是家父儿时机缘所得。传说是一神医所制，全天下只有这三颗毒药和三颗解药。臣听父亲说过，吃下这第一颗毒药的人就是寻便天下名医也只抑制了两日毒性。三日后毒发身亡，七窍流血而死。”

我吃惊的说道：“这毒药竟然这么霸道。”

石清逸又恢复了平常憨厚的样子点点头。

金荌荌走路的脚步顿了一顿，又快速向杜宇房屋走去。

一天半夜之后，我站在院中听得倚蓝跑出来喊我的声音：“小姐！小姐！”

我快步迎了上去，只见倚蓝眼下乌青明显，眼含热泪：“杜主帅醒了！”

我听完一愣，似箭一般跑进了杜宇的屋子。

他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微睁着眼睛看到我沙哑着声音开口：“萋萋。”

我不顾众人在场，跑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袭来，一连串泪水从我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

我紧紧攥住杜宇的手，哽咽着声音颤抖着叫着他的名字：“杜宇。”

他用尽力气扯出一抹笑，用另一只手摸着我的头：“萋萋，辛苦你了。”

我满是泪水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我不辛苦，我不辛苦的。”

看着他干涩的嘴唇，我急切地问道：“你渴吗？”

不等他回答，我忙起身去找水，抬头之时发现屋子里已经没人了。

我拿过茶杯，用手帕沾了一些茶水轻轻抹在杜宇的唇上。

他看着我沙哑着小声开口：“萋萋，你瘦了。”

我看着他消瘦的不成样子的脸，又哭了。

他慢慢抬起手，用宽大的手掌拭去我脸上的泪：“萋萋，我没事。”

……

想起过去的事情，浓烈的情感涌上心头。

穷奇静静搂过我的肩说道：“萋萋，别哭。”

在万家灯火之中我回过头看他，微风吹起我和穷奇的发。

他深邃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模样，我看着他的脸，我们就这么无言对视着。

他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项链用纯金雕琢出一个个镂空的花纹，下方是用白玉雕刻的三朵洁白的茉莉花，花蕊是三颗白色的宝石。

他笑着开口：“萋萋，二十二岁生辰快乐。”

他从盒子里把项链拿出来戴在我的脖子上，眸中有亮光，也有可能是倒映的火光。

我叫着他的名字：“穷奇。”

他点点头，我开口：“谢谢你。”

他盈盈一笑，风流倜傥的脸微微震了一下我的心弦。

从山月关往重京走的路上穷奇带我去看了秦晋壶口瀑布。

随行的知客（导游）介绍说道：“壶口瀑布主要有8大奇观，称之为：水底冒烟、旱地行船，霓虹戏水、山飞海立，晴空洒雨、旱天惊雷、冰峰倒挂、十里龙槽。”

因为他说的是方言的缘故我不太能听太明白，穷奇又给我解释了一遍。

“水底冒烟是黄河入‘壶口’处，湍流急下，激起水雾，腾空而起，蒸云接天，似从水底冒出的滚滚浓烟，十数里外可望。”穷奇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只见瀑布急流飞溅，形成弥漫在空中的大雾。

我的心随着大雾而起，到多了些释然。

我对穷奇说道：“如今真有‘泛泛入烟雾’之感了。”

穷奇见我面色轻松也笑着点头附和我：“是啊，萋萋真厉害。”

山飞海立是对壶口瀑布磅礴气势的形容，黄河穿千里长峡，滔滔激流直逼壶口，突然束流归槽，形成极为壮观的飞瀑，仰观水幕，滚滚黄水从天际倾泻而下，势如千山飞崩，四海倾倒，构成壶口瀑布的核心景观。

此情此景，我仿佛听到豪迈的声音朗声大笑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旱天惊雷是黄河在峡谷中穿行，汹涌的波涛如千军万马，奔腾怒吼，声震河谷，当瀑布飞泻，反复冲击岩石和水面时，产生巨大的声响，并在山谷中回荡，恰如万鼓齐鸣，旱天惊雷，声传十数里外。

第76章 江上清风山间月

走着走着，我被巨大的声音惊了一跳。

穷奇见状用手捂上我的耳朵。

我向他讪讪一笑：“没想到我都是死人了还能被这声音吓到。”

穷奇停下走路的步伐，低下头静静的看着我，我和他四目相对。

我正不明所以，穷奇开口了：“萋萋。”

我疑问：“嗯？”

他没有说话，又领着我向前走。

回去的路上，穷奇见我一直不说话，问我怎么了。

我看着他淡淡开口：“穷奇，从前我被困在那四四方方的皇城里，每天的事情一日日的重复，费心又冗长。后宫虽然不是战场却无时无刻不弥漫着战争的烟，我从前是很怨的。直到今日我看过了烟波浩瀚的措温布和波澜壮阔的黄河，我才觉得何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何为‘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我仅仅是这浩瀚天地的小小一粟而已，当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而去谁还会记得大齐有一位被烧死在公主府的公主呢？ ”

穷奇张了张口，可能是想安慰我吧。

我又接着说：“如果后人撰写历史，我可能只会占据书上的小小一点罢了。后人不会知道我自以为跌宕起伏的一生。只是孝帝的大女儿罢了。谢谢你，穷奇。”

穷奇没有说话，但是谁又会那么轻易的就看开了呢？

人世的残忍无不渗透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从壶口瀑布向东北方向的重京而去，我们路过了冀州的龙泉禅寺。

寺内有古井两眼，出甘泉，可供十方之众，故得名龙泉，该寺即为龙泉寺。

穷奇问我要不要去拜一拜寺庙。

我想了想还是想去看一看，因为我想起了几年前慧智方丈云游曾到过龙泉禅寺。

这一次穷奇没有跟着我，他说：“萋萋，我不适合去寺庙，你自己可以吗？”

我想我是可以的。

据穷奇所说龙泉禅寺内殿阁的屋顶，都是四面坡式斗拱飞檐。建筑中没用一颗铁钉，全为榫活，技艺相当精湛。

穷奇送我去龙泉禅寺的路上给我讲了一个民间传说：

传说，龙泉寺为寺内住持和尚募化所建。这一天，和尚来到海边一处很大的木材场化缘，向场主募化建寺所用的木材。

木场主问僧人：“敢问师父，不知我要献出木料多少？”

僧人说：“我只用我这一偏衫。”

主人微微一笑说：“就依你。”

僧人解开僧外衣斜披在肩上的偏衫随手抛向半空中。哪知这偏衫是和尚的宝物，偏衫在半空中随风飘摆，竟能变得长而又长、宽而又宽，渐落在木垛顶上竟遮盖起好长好宽好多的木垛来。

僧人说：“我就请施主施舍偏衫下的这些木料，万望施主不要推辞。”

木场主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和尚化缘这么多木料，刚想推脱，但转念又想，既已允诺，怎好改口，又见僧人颇有道法，绝非一般，说不定将来有此僧人护佑，自己木材生意会越做越红火呢！经这么一想，打定主意做成善事。

听完穷奇讲的故事，我笑道：“如果他不是一个僧人，这件事就有些投机取巧的含义在了。”

穷奇看了看我说：“萋萋此想甚妙。”

我摇摇头：“胡思乱想罢了。”

龙泉禅寺山门前有一座九龙壁，上雕有九条神龙，形态颜色各个不同，鲜活如真。

我说道：“那我进去了。”

穷奇微微一笑：“我在山下等着你。”

我说“好”，就抬步向山上走去。

山上的龙泉禅寺前有门殿，左右有钟鼓楼，中有大雄宝殿，后有念佛楼。

龙泉禅寺，规模宏大，布局严谨，殿阁巍峨。

寺的正门是一座三间绿琉璃剪边歇山顶的门殿，因殿内塑天王像，又称天王殿。殿内正中为弥勒菩萨，是继释迦牟尼佛之后将要在此世界成佛的菩萨，所以又被称为弥勒尊佛。

寺的正中为大雄宝殿，大殿外檐油漆彩画清净庄严，大殿建于高一米的砖砌台阶上，面宽三间，覆绿琉璃剪边四坡砌菱形绿琉璃的庑殿顶，殿内正中为释迦牟尼佛和迦叶、阿难两大弟子像，殿内两侧为十八罗汉像。

有小沙弥向我走来双手合十说道：“女施主。”

我也双手合十回礼，却不想寺内的方丈急急向我走来，说道：“女施主，你还是快快下山去吧。”

我略有疑惑，抬头却看见了方丈眼里的戒备，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是个死人。

自嘲的一笑，给方丈还礼说道：“我这就离开。”

山下，穷奇坐在一大石头上等着我。见我走下来，他连忙走过来迎我：“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进禅院，我却不知道。”

穷奇恍然大悟，拉着我的手说道：“萋萋，不必因此伤怀。”

我摇摇头：“我没有因此伤怀，只是觉得如正常人一般生活的久了就容易忘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我看向穷奇，他的眼里满是心疼，我接着说道：“穷奇，我下山的时候在想。你是不是常常也会有这种感受呢？感觉自己与世间一切格格不入。”

穷奇听完我的话愣了一愣，然后把我拉进了他的胸膛，紧紧的抱住了我：“萋萋，这样的你我怎能不爱。”

这是穷奇第一次说爱我，可我却从没觉得他爱我。

许是我迟钝，又或者是穷奇一直没有直接的表达。

我靠在穷奇的胸膛上能清楚的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可当我抚摸上自己的胸膛，那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崇安四十年的九月下旬，我和穷奇来到了公主府的门前。

我仿佛还能感觉到烈火烧身的痛苦，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再也没有了支撑自己的力气，直直的向地面倒去。

穷奇横抱住了我，他担心的开口：“萋萋！”

我哭哑着声音开口：“穷奇，走，走。”

他抱着我快步离开：“好，好。我们走。”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穷奇就坐在床边，靠在床的木头支柱上睡着。

这样的姿势他睡的并不安稳，不一会儿他就醒了，也看见了我睁开的眼。

他说道：“萋萋，你醒了。你渴吗？你饿吗？”

我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穷奇，你骗我。”

他正了脸色坚定的说：“我从不骗你。”

我淡淡的说：“你说你救活我是为了我的气提升自己的法力，后来你又说你爱我，现在你又十分紧张我。”

他否认我的说法：“我是怕你有什么事儿，我就不能吸食你的气了。”

我说：“穷奇，我以为我释然了，我以为我可以平淡的接受从前的一切。可是当我站在破败的公主府门前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他握着我的手没有说话。

我淡淡说道：“穷奇，我们去漠北吧，我想去看一看四皇弟。”

穷奇点了点头，开口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