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面撕开一道道口子，以爆炸中心的小超市为核心，自地底升起了数百层的合金挡板。

从天空往下看，就能发现所有的挡板构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嵌套式的符文法阵。

这是李修为安元市设计的防护系统。

安元市是李修的家乡，他总归会为自己的老家多考虑一些。

有李修亲手布下的防御阵列，爆炸的冲击仅仅蔓延了数百米就停歇下来，再远的地方，就只会感受到一丝轻微的热浪，而不会有生命危险。

防御屏障是抵挡住了爆炸的扩散，但核心区域，却结结实实的承受了来自天空之上的冲击。

没办法，光柱来的太快，也太猛了，再加上敌人使用的是纯粹科技侧的力量，本身就对超凡力量有极强的压制效果，符文法阵刚刚感知到危险激活，光柱就已经落下了。

别说是死物的符文法阵，就是近在咫尺的傀儡师也没反应过来，就算意识反应过来了，身体也来不及行动。

除非林依白在现场，马上发动残月之刃，斩断这段时间线。

但是她正在五十亿公里之外的冥王星与敌人厮杀，根本来不及赶回来。

所以……

死局。

傀儡师望着光柱制造出来的废墟，顺着光柱消失的方向，抬头看向天空，没有找到制造这一切的凶手，他又马上低头，继续在废墟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的。

就算女儿是服用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复活，肉体千年不坏，灵魂七彩玲珑，寻常攻击手段，根本无法伤害到她。

可是眼前的光柱不一样。

那是一阶巅峰的全力一击，还混有科技侧的力量。

别说是毫无超凡能力的女儿，就是傀儡师本人，没有提防的情况下，正面挨了这一下也会重伤。

她肯定已经死了。

这是理性的思考。

而对于傀儡师来说……

去他妈的理性。

他朝着废墟走去。

起初几步走的很慢，还有点踉跄，但马上就变得无比迅速，一根根肉眼看不到的心灵丝线自他手中挥洒出。

丝线刺进废墟中，寻找着，寻找着，没多一会儿，一根丝线自漫天的灰尘中拉出一只小手。

手的背后，没有人。

只有手。

傀儡师跪在地上，双手摊开。

一只白皙稚嫩还带着温热的小手，静静放在他的掌心，就在几分钟前，他还牵着这只手走在路上。

“小小……”

他下意识的呼唤女儿的名字。

傀儡师的本名自然不叫傀儡师，他在女儿没有死之前，他有自己的名字。

他叫，洛言一。

人如其名，过去的他是一个话不多的男人，遇到事了，也不和人恼，只会默默地做事。

是一个知行合一，内心坦荡的踏实男人。

洛言一的女儿，自然也姓洛。

女儿是早产儿，他的妻子生下孩子，就因为大出血走了，留下一个又瘦又小的婴儿。

在产房外听到这个消息的洛言一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眼中满是厌恶和恨。

他恨这个小东西，害死了珍爱的妻子。

因为厌恶，所以取名时也很随意。

「既然又瘦又小，那就叫洛小小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恨渐渐转变为了无奈，无奈又渐渐转变为了叹息，洛言一眉心处的皱纹就是那时候长出来的。

那段时间，别人都说洛言一不像他了。

过去的他，知行合一，心里想什么，就会做什么，坦坦荡荡。

那时的他，心里憋着事，却不愿说出来。

人一憋事，一两天看不出来，时间久了，就跟酸菜缸子一样，不自觉的散出味了。

朋友都改叫他「闷葫芦」。

洛小小是早产儿，体弱多病，洛言一时不时就要带她去医院，直到有一次生了重病，不得不住院。

看着小小的她躺在病床上，莫名显得病床也变得很大，大到能装下洛言一所有的恨、无奈和叹息。

女儿在重病昏迷中还一声声叫着“爸爸”。

这一声声的“爸爸”融化了洛言一的心。

自这一天起，他对女儿，也就只剩下了关爱。

也是自这一天起，洛言一又成了那个知行合一的洛言一。

直到女儿出了事故死了。

他又变了，不再是洛言一，也不是闷葫芦。

他成了傀儡师。

……

洛言一盯着女儿的小手，心中翻滚无数的悔恨。

如果他没有让女儿独自去便利店就好了。

如果他没有带女儿离开裂缝就好了。

如果他晚一些复活女儿，等寂灭大帝这群人被打败后再复活女儿就好了。

女儿复活到现在的日子，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既然是梦，终究是要醒的。

一个个滋生的念头，如同一把把刀刺入洛言一的身体，把他的皮一点点剥下来，名为洛言一的存在被扔在地上，剩下的……

“呼——”

傀儡师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呼吸卷动了空中的烟尘，飘荡到高空散去。

他有点不舒服的扭了扭脖子，眼中的悲伤、难过一扫而空，转而是极致的淡漠与思索。

之前的死亡威胁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光柱会落在女儿身上，等女儿死后，死亡威胁反而消失了？

洛言一想不明白的事情，傀儡师能想明白。

死亡威胁来自寂灭大帝，也来自世界意志。

寂灭大帝想毁灭世界，自然是要杀傀儡师。

世界意志不想宇宙被毁灭，就需要傀儡师奔赴战场，而他不愿前往战场，世界意志就会降下死亡为威胁。

如同车夫用鞭子抽打不听话的马匹。

那道光柱的确是寂灭大帝一方的手笔，可落在哪里，落在谁身上，世界意志可以通过「运势」来进行微调。

原本光柱是落在傀儡师身上，到时候，身为一阶的他就会被寂灭大帝一方注意到，他不得不被迫加入战斗。

但洛小小钻了世界意志的空子，她以自身为诱饵，带走了这份死亡运势。

因为在世界意志冰冷的计算中。

若是光柱落在傀儡师身上，他很可能会重伤，就算后续能够战斗，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

若是光柱落在洛小小身上，以傀儡师过往的所作所为，根据行为数据分析，他会以全盛状态与寂灭大帝一方战斗。

明显后者对这片宇宙更占优势。

所以，光柱落下，杀死了洛小小。

傀儡师低头看着掌心中女儿的小手，在最后，她在冲他招手，但是回忆她的嘴型……

她是在道别。

对父亲最后的道别。

“……我希望爸爸活下去。”

洛小小的话回荡在耳边。

傀儡师面无表情，没人能猜透他心里想什么。

因为唯一能看透他的人已经死了。

“节哀。”

许东强走过来，伸出手，犹豫了片刻，重重拍在傀儡师的肩膀上。

“谢谢，但是……”

傀儡师转过身。

他的脸上挂着笑容，眉心中再无皱纹。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