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安惊恐地看着面色冷沉的流浪汉，双手小心地扶着电线杆，哆哆嗦嗦地问：“哥，你怎么了？”

“我记起来了。”

流浪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突然现出了一抹自嘲的轻笑。

“你记起什么来了？”

乔安安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没想到流浪汉的情绪变化竟这么快。

流浪汉那双带着些许忧郁的眼睛停驻在了乔安安的脸上，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用他那沙哑的不像话的声音，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是孤儿，无父无母，为了养大妹妹，从小以捡垃圾为生。”

“我妹妹很争气，学习成绩也特别好。她一直跟我说，等她大学毕业，就可以替我分担生活的重担。”

“她还答应我，要永永远远和我在一起。”

“可惜，好景不长！我妹妹喜欢上了一个小白脸，为了那个小白脸，她甚至想要抛弃我。”

“还记得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雨夜，她在和我大吵一架后，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上了小白脸的孩子，七个月大。”

“我不明白我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个小白脸。小白脸根本没打算娶她的，她却执意往他身上扑。”

“为了留住我的傻妹妹，我拿着砍刀追了出去，原想着将那个小白脸砍死，结果我妹妹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知道吗？当砍刀砸向我妹妹肚子的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

......

流浪汉在提及那段血腥且悲伤的往事的时候，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芒。

而他整个人的状态，也呈现着极致的矛盾。

一方面他确实因为妹妹的意外而倍感难过。

另一方面，他骨子里的暴戾因子又开始在隐隐作祟。

有那么一瞬间。

他甚至想要毁灭全世界，想让全世界都给他那可怜的妹妹陪葬。

“你...你冷静一点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妹妹要是还活在这个世上，她一定会希望你好好做人，好好活下去。”

乔安安看出了他想要同归于尽的念头，不住地往后退去。

没有了绳索的牵绊，她确实可以撒腿狂奔。

可是她身下还在汩汩涌着鲜血，完全没有那个体力能够和眼前身强体壮的男人相抗衡。

踯躅再三。

她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这么做。

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尽可能地稳住男人的情绪。

倘若手里握有银针。

她还有七成的把握能够安然无恙地制服对方。

问题在于。

她浑身上下根本没有可以利用的道具。

“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我知道你很内疚，很痛苦。”

“可是你妹妹也不会想要看到一蹶不振的你。”

“当然，我没有资格代替她说原谅。我想说的是，不论是想要赎罪，还是其他目的，都应该好好活着，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乔安安还想说些什么，流浪汉却大步上前，一把勒住了她的脖子。

处于狂暴状态的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和乔安安同归于尽。

“去死，一起去死好不好？你看看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被男人抛弃，是不是蠢的？”

“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男人扼着乔安安脖颈的手越来越用力，而他在说话的时候，原本就偏空洞的眼神瞬间暴突了出来，给以人一种偏执变态的既视感。

“不...你错了！生命都是美好的，真正让你痛苦的不是命运，而是你对生活的态度。”

“我活得好好的，就算没有男人，也可以开心快乐。”

“哥，你放了我，好不好？我肚子里还有两条无辜的生命，我知道你本性不坏的。”

“难道你忍心亲手伤害两条无辜的小生命吗？”

乔安安被掐得脸色通红，尽管空气越来越稀薄，她还是强忍着快要爆炸的肺，试图说服流浪汉放她一马。

“你叫我什么？”

流浪汉稍稍减轻了一点力道，乔安安说了些什么，他基本都没有入脑。

唯独那一声“哥”，直击他内心深处。

让他又一次溃不成军。

“哥...哥，放了我。”

乔安安察觉到了流浪汉的些微变化，立马抓住了机会，接连喊了好几声哥，“哥，我原谅你，往后我再也不跑了，永永远远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好。”

流浪汉又一度红了眼。

他的神色渐渐清明，微微失焦的眼重新定格在了乔安安的身上。

他能确定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妹妹。

因为他的妹妹早就死在了那个冰冷的雨夜之中。

然而他还是从乔安安这里得到了救赎。

这些年来。

他一直希望能够获得妹妹的原谅。

可无论是在醉酒断片后，还是在虚无缥缈的梦境里，妹妹始终不肯原谅他。

现如今，哪怕知道乔安安并不是他的妹妹。

能够从她嘴里听到原谅。

还是让他激动地浑身发颤。

“妹妹，和哥一起回家，好不好？”流浪汉松了手，企图将乔安安打横抱在怀里。

乔安安不敢拒绝，她怕自己又一次激怒流浪汉。

环视了一下静悄悄的四周。

她只能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回家。”

然而话音刚落。

她就因为体力的透支双眼发白，晕死了过去。

“妹妹？妹妹！”

流浪汉眼疾手快，即刻接住了向后仰躺而去的乔安安。

紧接着。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带着凌厉的风声，一并窜入了乔安安的耳朵里。

乔安安意识到警方终于赶了过来。

这才彻底放下心。

可能是因为心口处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

她也彻底陷入了昏迷状态。

任由边上的人怎么呼喊，都醒不过来。

傅霆深赶来的时候。

乔安安的裙子早已被殷红的血迹染透，他慌了神，小心翼翼地从警方手里接过乔安安，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呢喃低语。

“乔安安，坚持住。”

“对不起我来晚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弥补你，嗯？”

“别死，我要你和孩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该死的人是我，我不该不接你的电话。”

想到自己那么干脆地拒接了乔安安的求救电话，傅霆深就恨不得捅上自己两刀。

“医生！医生在哪里？”

傅霆深下意识地想要用手捂住她出血的地方，可是殷红的鲜血还是在不停地往外冒。

“傅先生，别晃她。”

“可能是因为羊水破了，羊水掺杂着鲜血，看起来会严重一些。”

随后赶来的救护车上，也急匆匆地冲下来几位急救医生。

不过是十来秒的功夫。

他们便利索地将乔安安抬上了救护车。

“她的情况怎么样？”

傅霆深焦灼地跟着上了救护车，随便抓着一个身披白大褂的医生追问道。

“比较凶险。”

医生郑重其事地说道：“还需要送去医院，作进一步的检查。”

“叶枫？”

傅霆深认出了叶枫的那双眼睛，不过他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声说道：“尽全力救下她，要多少钱都没问题。”

“傅先生，冷静一下。”

“安安是我的学妹，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她出现任何意外。”

叶枫的整颗心都在乔安安的身上。

这会子，他完全没有心思处理细枝末节之事。

却因为傅霆深一直抓着他的胳膊，才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两句。

单从面上看，叶枫看上去显然要比傅霆深镇定许多。

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他发现需要急救的病患是乔安安的时候，他有多紧张。

“她真的不会有事？”

傅霆深紧攥着乔安安冰凉的手，看着她裙子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心慌得几乎喘不过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