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城东一家不起眼的书铺门口，卫灵儿哼着小曲儿下了车，来实地考察她的第二处嫁妆——贤雅书行。

负责书行的掌事是个憨厚的国字脸，带着两个小伙计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小人童志，见过少夫人！”

同志？卫灵儿嘴角一抽，差点儿没屏住，硬生生用一个温婉的微笑压下了脑海中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邪念。

童志殷勤地引她进去，热情地介绍着书行现状。从楼下临街的小门面，一路到楼上存放书籍杂货的储物间，卫灵儿兴致勃勃地看了个遍。

行至二楼一间带窗的小房间里，挤挤挨挨地摆着几个书案，上面还铺着笔墨纸张，仔细看去，墨迹尚潮。

卫灵儿疑惑地问童志：“这里还开学堂么？”

童志正因为她一个闺中女子竟然有耐心查看得这么细致而有些惊讶和捉急，这会儿又是被问得一呆，拱手解释：“回少夫人，这是给佣书们抄书的地方。”

“抄书？”卫灵儿眨巴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难道现在还没印刷术？哎哟妈呀！又是一大生财之道啊喂！

走到其中一个桌案前，翻看了几页似乎刚抄好的纸张，只见字迹工整，赏心悦目，卫灵儿不禁在心里啧啧称赞，艾玛这毛笔字写得也忒好了吧！

随口问他们：“这是你们谁写的？”

童志莫名地紧张起来，身后两个年轻伙计相互对视一眼，其中那个面色白净的文气小生上前躬身行礼：“回少夫人，这是小人写的。”

方才童志介绍过，卫灵儿知道，这小生叫童虎，是童志的大儿子，貌似去年刚考取了秀才，跟着父亲一起被卫家雇来照看书行。

另一个身形壮实的小伙儿，是他从小玩到大的邻家好友，去年同考秀才落地了，还只是个童生，反而有个更像秀才的名字——马晏生。

“写得真好！”卫灵儿笑眯眯地夸他。

三人都是一怔，没想到新东家询问这个，只是为了夸赞？

“诶，这后面又是啥？”卫灵儿指着一个被古董屏风围起来的小角落。

童志刚放松的神经立马又崩了起来，赶紧陪笑解释：“那就是个从卫府淘汰出来的破屏风，暂且堆在那儿罢了，不值一提。诶对了，隔壁就是大少爷的藏书阁，少夫人要不要去看一下？”

卫灵儿却没动，只是盯着那个屏风出神：“这屏风后面有东西么？”

“没有！”童志想也不想地矢口否认，顿了顿，又赶紧改口：“就是一些没用的旧书，等着连同屏风一起处理掉。”

童虎和马晏生也明显地紧张起来，帮着转移话题：“少夫人累了吧？要不要下去先喝杯茶歇歇？”

卫灵儿瞳孔微缩，幽幽地说：“可我方才看到，那屏风，似乎动了一下……”

“怎、怎么会！”童志这回是话都说不利索了，额上冷汗直冒，而那屏风却相当配合得抖得更甚。

这会儿连青儿和翠儿都看出了不对劲儿，立马把卫灵儿护到中间。青儿怯怯地劝道：“少夫人，咱们先出去吧，万一那屏风后面有啥危险的东西……”

“放心！”卫灵儿暗中捏好几枚石子，笑着安抚她：“那东西应该怕咱们，否则也不会躲着不敢出来了不是？”

翠儿则瞪着童志呵斥：“快说，屏风后藏了什么？”

童志三人却是直接跪了，趴伏在地上弱弱地结巴：“真、真没什么……”

卫灵儿目光微凝，语气冷了下来：“怎么？还想说那后面没有活物？是你们瞎了？还是我眼神儿出问题了？”

“不、不敢！”童志头都不敢抬，几近哀求：“还请少夫人看在小人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儿上，饶过小人……”

卫灵儿只觉得一头黑线，干脆直接自己过去查看。一把扯开屏风，后面确实堆满了旧书，而那书堆间狭小的空隙中，正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儿！

卫灵儿一下子愣住了，这是神马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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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后，卫灵儿半倚半靠地坐在桌案后，一边悠闲地品着茶，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立在桌前的四人。

三男一女，以童志为首，正战战兢兢地垂首立在那里，事无巨细地交代着他们的“罪行”。

每交代一条，童志都吓得想要下跪求饶，却总是被这个古怪的少夫人一眼给瞪了回来：“站好！罚你们不准跪！”

眼瞅着他们个个手足无措的模样，卫灵儿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搞了半天，就是童志“以权谋私”，让自己的闺女童秀儿来书行抄书，多挣一份抄书钱，还捎带着免费看书练字。

听完后，她一边在心里感慨着古代女子的艰难，一边暗自好笑。这童家人真会起名字，一个同志，一个铜锈，好不容易有个没啥谐音歧义的童虎吧，还是个圣斗士里的千年老怪。

噗！卫灵儿自个把自个逗乐了，却也只能在心里憋笑，再看向童家人的目光都变得囧囧有神。

眼瞅着少夫人神色不明，目光怪异，那边童志更是吓得不知所措，赶紧又把他偷偷带书回家给儿女们读的“罪行”主动招了出来，一副魂儿都要没的恐慌。

“书呢？”卫灵儿故意憋着笑瞪他。

“都、都还回来了！”童志抹着汗结巴：“都是隔天就送了回来，少夫人可以派人查账，小人绝不敢私吞！”

“没弄脏弄坏吧？”卫灵儿拖长了声音逗他。

“不、不敢！”童志果然吓得又差点儿跪了：“小人都是用干净的布巾包着，不敢有丝毫损坏，否则、否则少夫人拿小人的命来赔！”

“切！”卫灵儿翻他个白眼：“你以为你的命在我这儿值多少钱啊？”

“是是是！”童志顺着哄：“小人卑微，不值钱、不值钱！还请少夫人饶过小的一家。小人这就带着家人卷铺盖滚蛋，保证再不回京城，不污您的眼……”

“你还想滚啊？”卫灵儿打断他的碎碎念，没好气地说：“犯了这么多错，就想一滚了之？”

童志强忍住下跪的冲动，弱弱地乞求：“少夫人，我童家一介寒门，上有老下有小，入不敷出。去年虎儿中了秀才，今年才稍稍有了点儿积蓄，连同祖宅一起赔给少夫人，还望您看在小人这么多年也就只错了这一回的份儿上，不要嫌弃。”

卫灵儿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卫府缺你家那几个臭钱？”

“不、不缺……”童志哭丧着脸，就差哭给她看了。

旁边的童虎咬了咬牙，走上前一躬到底：“少夫人若是不解气，要打要杀要坐牢，请只罚小生一人！家父年迈，舍妹体弱，晏生不是我童家人，还望少夫人放他们一条生路……”

卫灵儿绷着脸提醒他：“我方才说了，你们的命，在我这儿不值钱！”

眼瞅着四人个个垮着脸，一副要哭的模样，卫灵儿再也忍不住笑意，直接拍着桌子冲他们瞪眼：“但你们的人在我这儿值钱，明白？”

“啊？”四人都没听懂。

一脸懵圈地抬起头，就见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夫人，正笑靥盈盈地望着他们：“你们都滚了，我的书行怎么办？所以，都给我老老实实地继续干活，不！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