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冬至，一场大雪突如其来，原本热闹的凛州城内变得格外冷清。

放眼望去，整个城镇一片银妆素裹，清冷疏离。

城外棚户区一处屋檐外，两个小小的身影相互依靠。

季显云警惕地看向周围，用瘦弱的身子将手里热乎乎的包子遮挡住。

见没有其他人，才小心翼翼从衣服里拿出。

他拍拍小团子的肩膀，悄声道：“看看哥哥今天给你带什么呢？”

妙妙两眼放光，这两个月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一顿像样的食物了。

“是包子？”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双手不禁颤抖着。

季显云点了下头，艰难地把视线移开。

“趁热快吃。”

他轻轻将香气扑鼻的包子递给小团子。

这个包子来之不易，季显云被老板追了三条街，好在他跑得很快，并没有挨一顿打。

然而，妙妙正准备大口吃下去时，她突然想起了哥哥。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

“哥哥也吃。”

“哥哥不饿。”

妙妙垂下眸子，她虽然小，可还是注意到了哥哥不自觉吞咽的动作。

“哥哥不吃我也不吃。”她的声音柔软而温暖。

季显云漆黑的眼眸闪过心疼，他揭了一小块包子皮，笑道：“哥哥喜欢吃皮。”

……

盛夏的阳光洒在江妙妙和季显云的身上。

小小的少年背着一个小童走在山野的古道上。

江妙妙小小的脑袋静静靠在季显云的背上，轻声道：“哥哥，我们结拜吧？”

季显云微微一愣，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们不就是亲人吗？”

背上，小童急切不安的声音传来。

“我听城里的老人说，如果结拜了，就不能违背誓言，仙魔鬼神都会在天上看着。妙妙想跟哥哥一辈子在一起，结拜了，哥哥就不能抛弃我。”

烈阳炙热，蝉鸣声声。

季显云心中一震，他明白小团子的担忧和害怕。

上一次因为偷窃食物被店家抓住，他被关在监牢里三天。

那三天，他不知道小团子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但他忘不了他一瘸一拐回去时，小团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你去哪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季显云垂下眼帘，眼中逐渐弥漫起一层雾气。

他的声音低哑，“好，听你的，咱们结拜。”

江妙妙闻言顿时笑逐颜开，她从季显云的背上跳下来，紧紧地拉住他的手。

他们走到一处幽静的角落，俩人默默地站在一起。

妙妙从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小布袋里拿出了一壶酒。

她眸光无比认真地看着他，“哥哥，你要往这酒里滴一滴血。”

“我也会滴一滴血，老人家说这样的结拜才会被鬼神认可。”

季显云偏头，看着神情比大人还严肃的小团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好，都依你。”

季显云拿出一块磨得锋利的石头割破了大拇指，面不改色。

比这更严重的伤他都习以为常了。

鲜红的血滴落在酒壶中，俩人看着对方。

“该你了。”

小团子深吸一口气，龇牙咧嘴拿起手指，往酒壶中挤了一滴血。

“好疼。”江妙妙忍不住哇哇大叫。

季显云摇摇头，忍不住戳穿，“妙妙，可是你拿的是……我的手。”

小团子扬起脑袋，推起笑，哈哈两声，“我以为是我的。”

季显云满眼宠溺，“算了，我也舍不得你流血，就这样吧。”

“那不行，好啦，我不逗哥哥了。”

“结拜立誓一定要心诚。”

江妙妙神情认真，这一次十分果断地拿起石块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

一滴鲜红的血滴顺着壶口流动，融入了酒液中。

江妙妙双膝跪地，庄重道：“江妙妙，愿与季显云结为异姓兄妹，永不分离。 ”

季显云的喉咙有些发紧，他深深地望着江妙妙，立下誓言：“我季显云，愿与江妙妙结为异姓兄妹，永不分离。永远守护她，保护她。她的快乐即为我的快乐，她的悲伤即为我的悲伤。”

“不行，你的誓言比我长，我也要加话。”

“鬼神老爷们，请让我大哥哥一生顺遂平安，无论生死、贫富、患难，妙妙都要和哥哥在一起，直到天涯。”

“一定一定呀，求求大老爷们，等我有钱了我就给你们烧香。”

日光穿过林间缝隙，落在了季显云漆黑的眼眸中，他声音温和含笑，“好了，这酒我来喝，你只准喝一小口。”

“不对，这酒你哪里来的？”

“我……我借的。”

“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偷东西吗？”季显云脸色沉了下去。

江妙妙垂眸捏着手指，小声咕哝道，“可是哥哥也偷过啊。”

季显云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妙妙的头发，声音中透露出满满的歉意，“对不起，哥哥给你做了不好的示范。”

江妙妙眼眸又黑又圆，她紧紧看着男孩，声音中带着哭腔，“对不我，哥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

“好了，下不为例。”

“恩。哥哥，该你了，要喝光光哦。”

“知道了。”

……

季显云闭上眼，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里翻涌。

那段流浪日子苦也甜蜜。

只是没多久，他们又遇到了牙人，从此天各一方。

后来他成了苍玄宗的天才剑修，妹妹却杳无音讯。

他从未停止寻找，可修行界太大太大了。

他找不到。

“妙妙，你再想一想？”

江妙妙迷茫地凝望着季显云，眼中的困惑和迷离让他心如刀绞。

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颤抖，道：“对不起，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蓦然间，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吹打着柳枝飒飒作响。

每一下仿佛都抽打在季显云心上，他心如刀割，脸色惨白。

“这样啊。”他强颜挤出一抹笑意，声音却失去了温度。

江妙妙头垂得低低的，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将红绳还给他。

季显云垂眸，肩膀微颤，身影落寞到看着就让人心疼。

江妙妙咬牙，轻轻走近季显云。

她温柔握起对方的手，想透过触碰传递着温暖和坚定。

“往事随风，向前看，妙妙能认识大哥哥，是她最幸运的事情。无论她在哪，一定也和我一样，希望看到你开心快乐。”

手心的温度传来，细碎的亮光在季显云眸中流转，他牵起笑，“我也是。”

……

夜色已经完全黑了。

冰冷的视线紧紧盯着二人相握的手。

月苍涟的呼吸有些凌乱，眼底的阴霾似乎将他吞没了。

酸涩在心口和喉咙处打转，他连笑容都惨淡。

原来如此，难怪那日出秘境时不让他杀了那个男的。

雨声噼里啪啦，月苍涟眼睫微颤，雨滴落在眼里，冰冷刺骨。

他转身离去，颀长的背影和暗沉的夜色融为一体，似乎连黑夜都掩饰不住他的落寞悲伤。

手心里的留影石碎裂成齑粉，蓝色的幽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