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冬天的夜晚，呼啸的风吹过城市每一个角落，整个天地仿佛冰冻过一样，过往行人裹紧大衣来去匆匆，朝不同的目的地而去，并没有人多看一眼站在天桥边的人。

乔羽站在栏杆后，长发被风吹得肆意飞起，手里紧紧捏着的手机里有一条短信：小羽毛，来XX玩啊，大家都在，我请客。发短信的人，是她刚刚离开那家公司的一个同事：肖琴。

乔羽是夏天刚毕业的大学生，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做销售，她性格活泼，为人热情，也不怕麻烦，谁让她帮忙都能搭把手，很快，大家都挺喜欢这个新来的小姑娘，乔羽每次去别的部门办事，大家也乐意先给她办。

肖琴是招她进公司的人，也是她所在部门的领导，乔羽感激她，但凡肖琴吩咐的事，她都拼全力去做，肖琴似乎也格外赏识她，在做一些单子的时候也会带着她，教导她职场里以及生活上的常识，慢慢的，乔羽的业绩越来越好，有次甚至成了公司的top 1，她觉得自己很幸运，碰到好多好人。

一切似乎都是突然发生的，公司接到了客户投诉，说乔羽跟他们谈合作的时候收了回扣，并且不是一两家，而且还有公司一直以来合作的大客户，接下来，乔羽还没有缓过神，就被高层谈话，停职接受调查，最后被开除，她的客户资料，她没拿到的业绩奖金都没了，委屈极了，她不断的找肖琴辩解，说她没有，为了这些合同，她包里装着各种药，连着几个星期抱着泡面蹲点，产品和客户介绍她自己的分析都要被翻烂了，求琴姐帮她跟公司解释，至少能把提成给她。

肖琴安抚她，说她相信她，她一直在帮她解释，甚至说可以借她钱帮她渡过难关，乔羽没要，她只想要个公道，但是没有，她自己都进不去公司的大门， 以往那些亲亲热热的同事仿佛都不再认识她，后来，还是原先一个跟她很好的小财务看不过去，偷偷跟她说，回扣是肖琴收的，她给了那些客户更大的好处，把罪名扣到了她头上，并且她也怕你威胁到她的地位。

乔羽不信，她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质问的时候又停住了，其实她早已隐约有感觉，自从她拿了top 1之后，好像肖琴外出就没有再带过她，并且她所有的客户资料肖琴都要求发给她一份，她以前不愿意多想，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要弄清楚。

终于，在肖琴常去的那家咖啡厅，她偷听到了肖琴和别人打电话，她没有录音，也没有冲出去揭穿，只是走到外面给肖琴发信息，问她在哪，能不能见个面，借她点钱，她看见肖琴不耐烦的给她回复热情洋溢的话，哎呀小羽毛，我现在在印度出差呢，我老公最近炒股把钱都赔了，要不你找小刘先借点试试，等琴姐缓过这阵，一定帮你，她没有回，离开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冲进去揭穿那个女人，哪怕泼她一脸水也算解气，她在那一瞬突然没了勇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伤心还是其他的情绪。

接下来，她找工作四处碰壁，简历被看的很多，约她的很少，甚至有当时谈的还不错的，接下来就没了音讯，有一次她急了，直接问那个面试官，很委婉的被告知，了解到她在跟客户接触中存在不合规操作，名声已经不好了，她什么都清楚了。

回到租住的半地下室，她抱着枕头哭了出来，没有声音，好像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出口，肆意流淌，父母去世后寄人篱下的那段日子，每一个新年自己跟自己祝福的日子，一幕幕交替在脑海里闪现。

躺了一天一夜，被电话铃吵醒，房东的大嗓门清晰的传来，他要涨房租，要继续住就多交钱，不住他一个月后带人来看房子。

乔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她穿着拖鞋，睡衣外面套着件羽绒服，一直走到了天桥上，看下面车水马龙，脑袋空空的，整个人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就在她抓上冰冷的栏杆，更加靠近的时候，睡衣的下摆被抓住了，她木然低下头，顺着一只皴裂的手看见了一个摆摊的老奶奶，那个寒冷的夜晚，她不知道怎么会愿意听老奶奶啰嗦了一个小时，然后帮她收摊，送她回家，并且在一个陌生人的棚房里过了夜。

接下来两个星期，她白天跟着奶奶摆摊，晚上跟奶奶一起睡，她们一起吃开水馒头，一起讲自己的故事，有时候她说，有时候老奶奶说，不知不觉，那股一直萦绕不去的愤懑和无处宣泄的压抑变淡，最后慢慢消失。

她跟奶奶说自己要回去了，重新找工作，重新生活，她希望奶奶跟她一起，奶奶没有亲人，唯一的儿子因为债务跑了，至今杳无音信，所以在天桥上看见她的时候才会一直注意着她，以为她要轻生拽住了她，奶奶希望如果哪天她儿子走投无路了，希望能有人救下他，她一直在等他回家，奶奶并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这个小姑娘是遇到了难处，她想帮她，这样也许别人也会帮她的儿子。

乔羽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她说了目前的困窘，跟房东商量少涨一些房租，大嗓门的房东动了恻隐之心，象征性的给她涨了点，然后去一个月前看到招人的超市找了份理货员的工作，工资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并且很累，但是她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每天早出晚归，抽空去棚户区看奶奶，奶奶没有跟她走，她怕走了她儿子回来找不到，她要给奶奶买手机联系奶奶没要，奶奶说她赚钱不容易，自己好好地就行。

在又一次忙的天昏地暗的一个月后，乔羽去棚户区，发现那边拆了，奶奶已经不在哪里了，她去奶奶摆摊的天桥，也没有，乔羽在奶奶摆摊的地方贴了纸条，除了一次次撕掉，没有任何人知道曾经在这里摆摊的那个老太太去了哪里，那个给她温暖的老奶奶，就这么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现在，已经一个区域店长的乔羽，换了条件好的房子，交了疼她的男朋友，有了稳定的生活，但是她常常想起奶奶，每次路过看见摆摊的老人她都会买点东西，即使没有任何用处。

她一直相信奶奶最后等到了她儿子，一起去了某个地方生活，在她绝望的时候给了她光的老人，那个她生命中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