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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纪加勒比海侠风云

作者:秋霜雪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9万

第161章 焦虑的航行

书名:18世纪加勒比海侠风云 作者:秋霜雪 字数:4558 更新时间:2025-02-01 02:05:44

天公不作美,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天空始终包裹着一层厚厚的乌云,海面也如人心一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与从容,变得波涛汹涌,浪潮翻滚。而随着南半球纬度的深入,气候又进入了犹如盛夏一般的高温景象——事实上也的确是盛夏季节——这令煎熬中的众人叫苦不迭。阿尔弗雷德和克劳都在心里默默觉得,自己从银港到南美洲,仿佛是追着太阳在走一样,只有在伦敦短暂逗留时方才得以呼吸一丝微凉的空气。

“过几天就会好的,我相信!”巴德老爷乐观地对大家说,指望鼓舞士气。

鬣狗从来不过问金币研究的进展,也没有忘记给他的智囊团队定期“添加饲料”,足量的食材每天都准时运到,交到艾米丽的手中,再变成美味的大餐。不得不说,在安妮的帮助下,艾米丽的厨艺越来越好了,而受到法国船医阿兰·凯奇的熏陶,艾米丽的医术也日益精进,现在,她能够通过医学理论指引实操,结合她本身便非常了解的土方子,实现令凯奇医生都叹为观止的医疗效果,也因此,艾米丽成为了船上不可或缺的一员,真正从傻姑娘变成了人人宠爱的海洋之星——尽管她依然保持天真烂漫的傻气个性。

但即便好事多多,巴德老爷他们依然日渐消瘦。淑女号的智囊团为金币的秘密绞尽脑汁,每日待在空荡荡的艉楼舱里对着三张图纸发呆。再也没有人提出新奇的观点,太阳,成了他们唯一的向往。太阳不出,那他们就难以遏制在心头上跳动的希望之火,同时也失去了追求其他答案的沉着与勇气。

抛开这些可怜的聪明人,淑女号正奇迹般地恢复往日的朝气,那些异常的景象,诸如每日在甲板上走动的海盗,或是空无一物的火炮甲板,都能得到积极向上的解释:海盗只是一批新来的水手,而卸掉火炮,只是为了装运更多的人而做出的正常调整罢了。总之,大家都在恢复以前航海的心态。

银港公会的梅森终于得偿所愿,为备受唾弃的布鲁托每天放飞一只海鸥,阿尔弗雷德曾经抗议这样的行为,认为至少该给这些可怜的飞鸟衔一根木棍,这样它们在漂洋过海时能够借海水的浮力歇息,而不至于劳累致死。梅森没有理会阿尔的话,只是冷漠地打开笼子,抓出海鸥,关掉笼子,放飞海鸥——这是他这一个月来一直做的事情。

阿尔没有与梅森争论对错,他也得偿所愿,加入了研究金币的行列,但非但没发掘出线索,还为此付出了大量精力,这令他神情恍惚,精神不振。并且,自告奋勇的献身行为并不能免除他本身的职责,他还是得每天回到厨房,等候海盗们送来配给的食材,并耐着性子听艾米丽无尽的唠叨。

“耶米尔那小子,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你得管管他!”她老是这样说,语气中夹杂着生气、委屈和希望三种情感,她认为,孩子们都喜欢英雄,就像阿尔崇拜罗伯特先生,耶米尔也一定会崇拜阿尔,只要阿尔肯去劝说,那耶米尔一定会放弃那些莫名其妙的危险尝试,而去学一些真正有用的学问。

“可是,炼金术就是有用的学问啊。”犹豫了片刻,阿尔还是老实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自那之后的三天,艾米丽都没搭理过他,而船员们在享用有限的食物时,偶尔还能尝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有些时候是愤怒的辛辣味,有些时候是委屈的酸涩味。

公正地说,炼金术的确是一门伟大的学问,耶米尔和安妮在见识了炼金术所产生的奇迹后,他们更加坚定了自己想要走的道路。艾萨克爵士已经去了皇家学会,但他留下了几箱物品,耶米尔和安妮将里面的所有书籍和药品分类打包,如勤劳的蚂蚁一般偷偷地搬进了厨房。

艾米丽绝对想不到,自己深恶痛绝的“邪恶把戏”,此时正静静地躺在炉灶下面,每天都嘲弄般地看着她烧菜烧到大汗淋漓。

但阿尔不愿意被艾米丽拒之门外,哪怕只是三天的不理不睬,也令他倍感失落。于是,英雄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去约束一下孩子们的行为,哪怕只是在形式上约束他们不要太过前卫。

“我说,咱们去钓鱼吧。”他这样对耶米尔和安妮说。

这真是一个荒谬的提议,且不说洋面上正下着小雨,根本不适合进行任何户外的活动。再者,耶米尔和安妮正沉迷于奇怪而危险的实验,对钓鱼之类的凡尘俗事本就兴味索然,而阿尔自己也是心情浮躁,神情恍惚,他的心思在艾米丽与金币上来回切换,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事情,更不可能有心情去悠闲地钓鱼。

但结果就是这样,阿尔提出了观点,而耶米尔和安妮也乐于照做,只要能让艾米丽的说教消停一时半刻,他们并不介意浪费一些时间。

“在甲板上钓鱼会感冒的,但你们也许能找一个船舱,通过窗户往外撒线。”艾米丽笑着提议,为孩子们终于能“出去玩玩”而感到开心。

第161章 焦虑的航行

“我们就去艉楼的沙龙,那里空间大,人也多。”阿尔无精打采地说道。

人也多,没错。淑女号另外几幅无精打采的脸都待在那呢。在那边装作钓鱼的样子,阿尔至少还能跟上思考的节奏,并听取一些新的看法。耶米尔和安妮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他们每人贴身藏了一本书,就像走私犯一样将炼金术知识转移阵地。

没有人真的愿意去钓鱼,因此阿尔甚至懒得装鱼饵,便将钩子甩出了窗外。耶米尔和安妮也是如此,他们放置好了钓竿,便并肩坐下,一边看书一边讨论,为死气沉沉的艉楼沙龙注入了一丝新鲜的活力。

“都什么时候了,他们怎么能那么快活?”夏洛蒂小姐不满地说道,并作势要起身,被巴德老爷制止了。

“算了吧,侄女,别给那么多压力给孩子们。”

“哼,等到时候鬣狗要咱们命的时候,希望你也不要给那么多压力给孩子们!”

阿尔茫然地望着海面中沉浮的鱼标,发现自己无法静下心来思考任何事情。每当他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下的时候,三张图纸折成的小鸟就围着他脑门打转,并不时用尖利的喙啄咬他,折磨他,令他生不如死,苦不堪言。

“你瞧,这是艾萨克爵士的笔记!”耶米尔突然兴奋地叫道,引得众人侧目围观。

“抱歉!”他赶忙说,然后压低了声音,把手指向着书本上一处不起眼的笔记,展示给安妮看。

“加点硫?嗯……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安妮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她学术不精,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精妙。

“嗯……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这种做法。”耶米尔倒是诚实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两种都是危险的原料,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用一些小的样本来先做个测试。”

“你是说,把这两个原料混合起来?”安妮仍强撑着她的高傲,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把沾了液体的部分叠起来,先看看接触时的反应,万事以安全优先,我们可不想炸了整艘船,对吧!”

“你说的对,这确实是稳妥的做法。”安妮点了点头。

长时间的接触,令阿尔对他的两个伙伴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他知道,两人虽然充满热情,但缺乏专业的引导和系统的学习,始终都是半桶水的程度。只不过,安妮较为要强,嘴比较硬,而耶米尔则更为谦逊和诚实罢了。客观来说,耶米尔的炼金术水平应该要更高一些,但真正表现出来的情况则正好相反,安妮反倒更像个炼金大师,而耶米尔只是她的学徒,经常向她汇报发现,或是请教学问。

但这种景象,看得久了也觉得了无新意,阿尔痛苦地打了个哈欠,趴在窗台上,深陷沉闷的不知所云的对话中,感到困意十足却又难以入睡。他摇了摇头,企图用思考来刺激嗜睡的神经,便使劲将头顶的三只纸鸟驱散,开始平和而客观地回想与海盗的种种交集。

淑女号就像个牢笼,船员是囚犯,海盗则是狱卒。每隔三天,看守淑女号的海盗就要被换一批,以防止他们与巴德老爷暗中勾结。每一批海盗都由鬣狗的心腹带领,也许是出于船长的命令,海盗并不干涉囚犯的行为。像梅森那样放海鸥,或者耶米尔和安妮那样进行危险的实验都是被允许的。就这样,三天一到,他们立刻走人,又换来另一批海盗,重复着同样的套路。

只有一个人被允许一直待在船上,那便是宫廷记录员安迪,他每天忙于奔走各个角落,记录所见所闻。通过他,鬣狗可以清晰地了解到金币研究的进展,以及淑女号船员的精神状态。

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海盗们唯一的消遣就是喝酒,这主要是因为他们没有储蓄淡水的习惯,平常都是以酒代水,倒也免去了淡水腐坏的风险。谁也不知道女王号上贮存的火药桶和朗姆酒桶,哪个更多。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前一个月的行程中,没有一个海盗能够保持时刻清醒,甚至那些本是良民,被逼迫加入海盗的人们,也无法抵抗抢劫与喝酒的诱惑。前银港狱卒布林德仗着一声健硕的肌肉,成为了林奇的保镖和跟屁虫,他整天跟在残暴的海盗身后,冲其他海盗作威作福,甚至收受贿赂。矮子吉尔本来就是备受欺凌的弱者,这种境遇在他加入海盗以后也没有改变,但在淑女号上,矮子却成功地翻身做了主人,他不贪财,不好色,却也找到了令自己愉悦的办法:受人吹捧。每一次登上淑女号,他都刻意放慢了脚步,将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行走,当他经过淑女号的船员时,上到布莱恩船长,下到耶米尔和安妮,都必须对他献上敬畏的问候。

“你就比我高一个头,有什么值得敬畏的?”安妮曾这样对他发难,并追加白眼和舌头的组合攻击。要不是罗伯特先生及时出现,并用极富诗意的赞词对吉尔大加赞赏,那这里势必会爆发一场矮个儿间的战斗,并且在这件事传开以后,大部分海盗都赌小巧的安妮会狠揍吉尔一顿。

从遥远的古代开始,人就只懂得两种生存方式:自由地痛苦,或者不自由地痛苦。应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苦难。但前者一般难以长久,而后者却构建了制度森严的社会,筑造了辉煌灿烂的人类文明。奇怪的是,明明都是痛苦,人们追寻自由而不可得,渴望快乐而无法实现,他们或是身不由己,或是壮志难酬,只是在秩序森严的人类社会中扮演着行尸走肉般的角色,因此变得更加痛苦。但海盗的生活又有些许不同,恰恰是他们毕生追求的东西:潇洒快乐地活着——虽然这种快乐无法确定期限长短。讽刺的是,就近观察海盗,却给了淑女号的水手们树立了另类的榜样,他们私下悄悄讨论,好奇地问东问西,眼中不时流露出按捺不住的激情,并开始公然对抗布莱恩船长的命令。

终于有一天,这群没有荣誉感的家伙们推举了一个胆大的头儿,跟着交班的海盗去到女王号上,向鬣狗表达了他们加入海盗的心愿。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到后来也没人见过他,究竟他是被接纳还是被清除了,谁也不得而知,而受惊的水手们不愿再做冒险,便平复了叛逆的心态,老老实实地干起了本职工作。

至于那个克劳和卡特,则是阿尔最关注的两个人。他从耶米尔和安妮那得知了克劳的事情,现在看来,这个人的表现简直是无欲无求。他每天就坐在同样的地方,对金币的秘密和自己的命运好像漠不关心,要不就是咬牙切齿地瞪着多米尼克·巴德,要不就是含情脉脉地望着夏洛蒂·巴德。但阿尔明白,此人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心里一定有着自己的盘算。

而卡特则不同,他很热情,热情得有些过头,他每天来找智囊们聊天,在他们苦闷的头顶大泼冷水,并时刻带着欣赏的眼光望着巴德老爷仅剩的半边胡子——那是他的杰作。

还有路德,一想到他,阿尔就感到怒火上冲,这个人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无耻的家伙,即使淑女号无法摆脱海盗的魔爪,但也没有一个人像路德维希这样,去主动找海盗讨酒喝。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竟然跟海盗们打成了一片,拉拢了一帮喝酒的狐朋狗友。

阿尔弗雷德气愤不已,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鱼竿,这才感到有微弱的力量正在海面底下拉扯,他稍微一用力,将一只虚弱的带鱼提出了海面。鱼钩挂在了它的肚子上,鱼的挣扎几乎将它自己开膛破肚。

这是一个信号,宣告另一个无聊的日子结束了。

“放心吧,下个月一定会更好。”圆桌边传来巴德老爷那乐观又空洞的话语,比起鼓励别人,更像是激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