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加勒比海侠风云
作者:秋霜雪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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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海盗的身影
第二天清晨,阿尔弗雷德从梦中醒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在如此危急的关头睡一个好觉。这或许是在遭遇不幸的幻觉侵袭后,命运给予他的微小补偿吧。此时此刻,阴冷的船舱并没有令人感到恐惧,反而带来了来不曾有过的平静。阿尔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听到潮湿与发霉的墙壁对面传来了脚步声。
“巴德老爷,阿尔少爷?”门打开了,强光映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嗯?”巴德老爷翻了个身,迷糊地答道。
“罗伯特先生?”阿尔弗雷德茫然地说道。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巴德老爷迫不及待地问道。
显然,在阿尔呼呼大睡的时候,罗伯特身为淑女号上唯一的智囊,被海盗头子请去询问了诸多事情。
“我们谈了很多,这很困难,但总算是谈了条生路出来。”
罗伯特刚走进船舱,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阿尔注意到他声音有些沙哑,脸上疲态尽显。看来,这条“生路”着实代价不菲。
“我们接下来将会怎样?”
“以前是怎样的,现在就怎样……马龙对我们为亨利·巴斯克做的事很感兴趣。现在,我们又要替另一伙海盗出谋划策。”
巴德老爷突然发出一声充满怨恨的怪叫。
“我想回去了,同海盗打交道总归是不安全的。再说了,我侄女还在亨利那伙人手上呢……”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唉,现在还是先照顾好咱们自己吧。”罗伯特叹了口气。“情势就是这样的,科伦和他的狐朋狗友已经遍布整个海峡,女王号那三艘船已经被团团包围了。亨利则在那白山下修建了一道堡垒——你敢相信吗,尽管我们已经猜到与我们同行的并非亨利·巴斯克本人,可却想不到他正在动员全部的力量,指望与大英帝国的意志一较高下,这是何等的狂妄啊!而我们呢,我们跟着金币的指示饶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最后竟然又绕回到那座山里了。如今,科伦正在组织力量,准备一举突破亨利的防线。”
“科伦怎么就紧咬着亨利不放呢?”阿尔疑惑地问道。他认为对于一个致力于寻求世间至宝的人而言,当务之急便是追寻线索,而非与虾兵蟹将较劲。
“理由很简单,科伦认为只要抓住了亨利,那宝藏也就手到擒来呢……他这么想不无道理,我们走通了白山的通道,找到了沉寂两百年的大帆船,可却没有发现哪怕一粒黄金的碎屑……当然,我并不认为亨利有能耐抢在我们前头把黄金搬走,但马龙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亨利背这口黑锅了——他已经传信告诉科伦,说黄金都被亨利寻获了。”
“这些海盗可真喜欢拱火啊!”巴德老爷充满兴致地嚷道——他自己就是个拱火爱好者,却从不放过奚落同行的机会。
“但是科伦也有他自己的问题。他派来的人手绝大部分来自伦敦公会,这群家伙弱不禁风、胆小如鼠,并且极不可靠,只会效忠他们真正的主人。实际上能打硬仗的,就只有彼得上校带领的美洲贸易公司外籍军团、阿巴贡的财阀士兵以及马龙的海盗,这样一来,他们对亨利的人数优势就没那么明显了。”
“哈,所以他们攻不下亨利的堡垒!”阿尔叫到,不禁感到一丝喜悦。虽然亨利·巴斯克也是个讨厌的家伙,可总比目中无人的官僚以及仗着特权飞扬跋扈、草菅人命的混蛋要强。说实话,他很佩服亨利的神机妙算——兴许他用了什么巧妙的手法,也有可能他提前好久就派人过来了——能在这么几天里建起一座堡垒,那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不,他们还没有尝试进攻,可这仗迟早是要打的。重点在于,现在马龙也得赶去与科伦汇合了,也就是说,我们也要过去了……”
“唉,我侄女还在那边呢!”巴德老爷又发出一声凄苦的怪叫。
当天午后,阿尔躺在硬床板上,看着墙壁的裂缝中透出的光线随帆船的摇摆而不断变化。他的心情很复杂——既不像被用刀逼着跳木板或喝龙骨水那般紧张,也不像目睹了奸邪勾结的大联盟会议时的怒不可遏——那是一团小火苗,在慢慢炙烤他的肉体,让他感到无法形容的难受。他想了很久才明白了症结所在:此时此刻的他,并没有适合自己意志的“立场”,就像飘在水上的树枝,浮浮沉沉,任凭他人掌握。
为此,他总是会陷入沉思,像哲学家——或者说像当下流行的那些启蒙家那样事情,有时候竟想得忘记了呼吸,直到发觉时才大口地喘气。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
但他越发变得善于察言观色了。首先是巴德老爷,显然,他受到了些刺激。巴德老爷恐怕从来没有经历过亲人被分隔在两个阵营的情形,他的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阿尔弗雷德一向觉得巴德老爷过于乐观,有时候甚至到了不正经的地步,即便落在亨利的手里,被迫替他人卖命也没有改变他的性情。但这时候的他已然没了往日的嬉笑,他耷拉着脸,就像一只输了架的海豹,不住地在船舱里挪动他肥胖的身躯,并用宽慰的话语来安慰自己。
“不错,夏洛蒂那小姑娘可比我要强多了,她有办法照顾自己的,不错!”他再一次说道。
艾米丽则不同,在一开始的惊吓过后,她渐渐恢复了精神,这多半是由于海盗们提供的食物又勾起了她的斗志。
“豆子?只有豆子?”她冲着送食物的海盗大声嚷嚷,就好像对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告诉你们的船长,让客人只靠豆子度过一天可太不像话了!”
海盗轻蔑地看着她发火,最后只是丢下一句“有本事你自己去跟他说!”便离开了房间。
“那你倒是放我出去啊!”艾米丽大力敲门,却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嘲笑声。
“瞧这疯婆娘,她倒是觉得自己是个狠角色!”
艾米丽气得脸红了,她拿起自己的那份豆子,从房门上的空隙扔了出去,笑声停止了。然而,她不久就为这一举动后悔不已,因为在海上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至于罗伯特先生,他是最令阿尔感到疑惑的人。罗伯特无疑是勇敢而睿智的,他敢于直面海盗的威胁,凭借聪明才智破解重重谜团,能够独自一人深入充满死亡幻觉的通道而毫发无伤……可以说,罗伯特先生就是他们这一行人的栋梁。但是另一方面,自从登岸以来——确切地说,自从他们在白山第一次受到严重幻境影响以来,罗伯特就变得沉默寡言,以往那和蔼的微笑、适时的建言、深沉的叮嘱都消失无踪,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时空中。阿尔一直告诉自己,按照自己的经验,罗伯特先生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任何人都不应以不严肃的动机去打扰他,这一点巴德老爷想必也心知肚明。他们这个团队慢慢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默契,这个默契令阿尔感到过去的和谐已经分崩离析,原本亲切的人变得遥不可及。就像现在,船舱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各怀心思,有些如巴德老爷或罗伯特先生的想法,他甚至都无法看透。罗伯特是否还迷恋着圣地亚哥号船舵的触感?是否为如此轻易地放弃了宝藏的宣称而感到后悔?是否……是否正为着任何可能的补救措施而积极行动,比如……投靠科伦?
阿尔觉得无法再坐视事态发展了,是时候与罗伯特谈谈了,他必须了解罗伯特的心意。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他都不愿意把屁股挪到科伦那条船上,起码在这一底线上,他要跟罗伯特讲清楚。
他站起身来,慢慢朝着沉思的罗伯特走去,一边琢磨着适当的话语,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的时候,房门又被打开了。
那是马龙·波迪尔,沉船湾的话事人,亲自大驾光临了。
“我们到了。”马龙站在门口,光线只照到他半边面,使那颗遍布裂纹的假眼显得更为恐怖。
“他是来接他的新朋友罗伯特的。”阿尔怨恨地想,但随后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毕竟,无论做何牺牲,罗伯特都是为了所有人的利益。
果然,马龙释放了所有人,包括行踪可疑的路德,包括西班牙人文森特。
大家似乎已经心照不宣:跟着罗伯特,其他的只能见机行事了。他们一个个走出房门,跟着罗伯特和马龙,穿过昏暗的走廊,通过了那扇光与暗之间的活板门。
洋面上风大浪急,当阿尔把艾米丽拉上甲板的时候,正好听见一声炮响。
“怎么回事?”巴德老爷急问。
刺鼻的硝烟从上风处飘来,惹得艾米丽不住咳嗽。他们转头往炮声方向望去,看见十几艘单桅帆船,正一字在海上排开,那炮声就来自其中一艘。
“啊,那只是警告而已。”马龙轻蔑地朝地上吐了口痰。他指了指陆地上的白山,它一面朝向海湾,另一面正飘起一股黑烟,亨利·巴斯克想把就在那里扎营。
原来,沉船湾的船队通过一些有意的引导,去往了白山山脉的另一个位置。
阿尔很快便领悟了马龙的意图,从这个地方是怎么也不可能打到内陆的堡垒的。船载火炮的射程不够,且峻峭的高山与茂盛的树林也遮挡了炮击的路径。他幸灾乐祸地想,科伦要想夺取宝藏,那就意味着他必须步行深入内陆,去与亨利正面较量。然后他会发现,亨利连个宝藏的屁都拿不出来。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高贵的内阁大臣是不会亲自去与狗熊争食的——有一大群人会替他办这件事,其中就一定会包括——
“该咱们了,走吧。”马龙似笑非笑地说。
“我不明白。”巴德老爷皱起眉头,“那宝藏明摆着还藏在山里面呢,你们怎么有闲工夫去和亨利耗?”
“你以为科伦没想到吗?”马龙讥讽地说,“那个海湾现在满是伦敦公会的走狗,这些眼线比你更清楚你到过什么地方,不出一个月,这座山底下的秘密就会被挖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黄金能侥幸剩下!”
“哼,我看不一定,他们又不是我,未必能通过那些致幻草呢!”巴德老爷洋洋得意地说。那些致幻草曾经给许多人带来了深深的影响,但那其中不包括巴德老爷,他还曾为此而抱怨连天呢,可眼下这一神奇的特质反倒成了他吹嘘的资本。
“你就是跟这个蠢胖子一起旅行的?”马龙恼火地问罗伯特,后者顿了顿,只好迎合地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蠢胖子?我告诉你,独眼龙,我这辈子可还没有受到过……”
“是我告诉你,蠢胖子!”马龙暴躁地打断了巴德老爷,把他吓得后退了两步。“我可告诉你,只需要一把火,便能将这座山连同里面的植物烧上一个星期!你再猜猜,高高在上的内阁大臣科伦大人会放几把火?”
巴德老爷支支吾吾,再也答不上来,但是阿尔听出了些蹊跷,“高高在上的内阁大臣?”他心想,这句话听着就像底仓里摆烂了的橘子——又酸又臭。难道马龙·波迪尔并不甘心为科伦马首是瞻?
他把想法藏在心里,默默地跟在巴德老爷后面,他们通过一条长木板来到了岸上,从这里可以看到两里外的岸边,一群人正来来往往,乱作一团。
“那是在干什么?”巴德老爷问。
“那是亨利的船。”马龙简短地回答,便带领着大队,一边艰难地在柔软的海滩上跋涉。他的手杖陷进了泥沙里,尖端还缠着一条海草,但这无法阻止他奔放的热情。马龙·波迪尔在这一刻仿佛年轻了三十岁,阿尔能够看清他的背影——那是强壮的、充满活力的、野心勃勃的海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