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边的秦云依在萍姨娘捡起簪子的时候，就下意识惊叫出声。钱氏立即用手蒙上了女儿的眼睛，而秦朗早就将妻女护在身边。

却不曾想，萍姨娘不是要刺杀任何人，她只是用金簪子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如此决绝，不留余地，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胆识，寻常的女子，就算是寻死，也不会用如此激烈的方式，以这样悲凉的姿态结束生命。

常嬷嬷看着萍姨娘的喉咙里涌出的血液，那鲜红的血，一滴滴滴在青石板上，形成了一朵娇艳的红梅。那红梅越来越大，到最后，这红梅就模糊一片，顺着青石板地缝向四周蔓延。

饶是常嬷嬷和香嬷嬷这等心狠手辣之人，这个时候也惊惧异常。

赵老太太自然也害怕，萍姨娘指责她的时候，她居然是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梗在喉咙的怒骂，将她憋得极为难受。

直到萍姨娘倒地而亡，赵老太太才缓过气来，气喘吁吁道：“不知廉耻的东西，自己犯下滔天大错，却将罪名栽到我姐姐身上，这种人就该拉出去喂狗去。”

秦朗听了，脸色顿时一变，冷然道：“好歹是我身边服侍多年的人，老太太你这样糟践她，不就是等于打我的脸么？何况，死者为大，生者岂能凭着一股怨气，无端端糟践死者？”

赵老太太的脸一沉，知道今日和秦朗也结下仇怨了，就算没有刚才那番话，秦朗此刻也恨死了自己。

想到自己绝户，再得罪秦朗这个唯一亲近的子侄，赵老太太顿时没了气势。

常嬷嬷和香嬷嬷躲在一个角落跪着，都低着头，不敢去看萍姨娘的尸体。

反而是秦云依走过去，将萍姨娘凌乱的发髻略微整理一下，然后对着萍姨娘道：“姨娘，你虽然犯了大错，不过，我也不怨恨你。天底下做母亲的，哪个会舍得自己的子女？这一切，都是命里注定，只希望来世，你托生到一个平凡的人家，做一个平凡的妇人吧。”

说着，秦云依的手抹上萍姨娘的眼脸，萍姨娘闭上了眼眸。秦云依知道，萍姨娘瞑目了，愿意入六道轮回去了，不会变成恶鬼，也不会成为厉鬼流连人间。

想到这里，秦云依的后背有了一层冷汗，若是父亲刚才不那样说的话，说不定萍姨娘就真的是会怨气冲天。

毕竟，她最后的那番话，何尝不是点醒父亲，为父亲尽最后的心力？其实，她曾经恨过她们母女，却不曾恨过秦朗这个夫君。她对父亲，想必也如自己当年那样，有了很深的儿女情思吧。

萍姨娘一合眼，钱氏即刻拉着女儿往门外走去，等到了门口，钱氏停下脚步，对香嬷嬷和常嬷嬷道：“念在你们是老人，这剩下的那点体面，我给你们留着。”说完，钱氏就换人进来收拾残局。

秦云依自然知晓，这剩下的最后一点体面是什么。

常嬷嬷也好，香嬷嬷也罢，这两个人都不能活，害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为惜。钱氏没有把她们送到官府里处置，就是念着旧日的情分上――

傍晚时分，萍姨娘的尸体刚刚收殓好，就听人说香嬷嬷和常嬷嬷为萍姨娘殉葬，当着那些丫鬟和婆子的面，两个嬷嬷撞死在萍姨娘的棺材前。

秦云依冷哼，想不到到死了，这两个嬷嬷依然不忘记算计一番。背地里去死，那是畏罪自杀，可若是殉主而死，却是忠烈。

秦朗就算再恨她们，丧事上也绝对要给足了体面。不过，人都死了，秦云依也不是阴刻之人，哪能会在此事上计较？

轻轻呷了一口茶，秦云依对黄莺和白巧道：“去，到我的库房领一些好点的绸缎，让针线房快速做好，让她们三个体面上路吧！”

萍姨娘和香嬷嬷常嬷嬷犯下的罪，虽然大家都不知晓，可现在这三个人都差不多在同一日死去，这样的话语一传出去，必然会引起风波。

不管秦老太太死在谁手里，秦云依都不想走漏风声出去。

如今她这番举动，就是要底下的人认为，这三个人必然不是犯下大错，否则的话，主人家怎么会给她们这么大的体面。

要知道，做奴才的有几个死了会穿绸缎？就算是姨娘，若是不得宠的，也是空想。

黄莺和白巧立即下去了，她们一个人要去拿绸缎，另个人得去针线房上吱一声。

虽然说吩咐这些事情，对她们两个来说，是易如反掌，可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里头的事情不简单。白巧和黄莺自然不会怠慢这件差使。

红袖小心翼翼看着秦云依几眼。经过这次的事情，红袖才惊觉，原来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性命果真是轻贱，像香嬷嬷和常嬷嬷这样的老人，说死就死了。而小姐，居然一点神色也不动。

难道真的对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感情么？听人说，这两个人都是先后服侍过小姐的，小姐除了赏一点绸缎，难道就没有别的表示么？

“你在想什么？”秦云依靠着大迎枕上面，懒懒问道，其实，红袖这个人的心思，也复杂不到哪里去。

前世自己会小看了她，无非是觉得她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很是可怜，可怜之人，就得多加照应。

可惜，这世上就有一种人，你对她越好，她越可能反过来咬死你。看，前世，红袖不是死死咬住自己，就因为自己对她好！

“小姐，奴婢在想，你真是宽厚，对香嬷嬷和常嬷嬷这样的老人，也如此大方。”红袖是机灵的人，她自然不会说，小姐你的脸上为什么一点哀色也没有，相反，她借着绸缎这件事，来拍秦云依的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