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奉天殿

仿佛心照不宣一般，

整个早朝上，君臣没有一人提到皇陵案，

不知是朱元璋是想一笔带过，

还是暴风雨将来前的宁静。

“父皇。”

“呵呵，老大，来，坐！”

朱元璋脸上带着红润，看起来心情很好，

脸上哪还有昨日那般暴怒的痕迹。

见朱元璋心情大好，朱标提起胆子说道，

“父皇，这…”

还没等朱标完全开口，朱元璋眉头一皱，

呵斥道，

“别给咱扫兴！”

朱标撇嘴道，

“知道了，父皇。”

见朱标不提皇陵案的事，朱元璋又是咧嘴一笑，

“对嘛，咱爷俩也挺久没单独相处了。

老说这些恼人的事做什么？

不如随便闲聊一下，也好换换心情。”

朱元璋的话，让朱标摸不着头脑，

但朱元璋向来如此，

想一出是一出，

朱标只好向朱元璋投去一个眼神，

儿臣就静静的看你表演。

朱元璋笑道，

“老大，咱书读的没你多，你给咱想想，

历朝历代，有没有哪个皇帝是瞎眼的？”

“额…”

朱标想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朱元璋说得是什么意思，

朱元璋说的，并不是皇帝没有识人之能的意思，

而是物理意义上的瞎子！

瞎眼的皇帝？

这可能吗？！

不过，既然老朱问了，

朱标还是在脑中细细搜索了一番，

良久，才开口道，

“父皇，儿臣并没有想到。”

“哦。”

朱元璋肉眼可见的闪过一丝失望，

随后又绕有深意的看向朱标，

“那你给咱说说，如若咱大明立个瞎眼的皇帝，怎么样？”

朱标闻言一愣，随后表情怪异道，

“父皇，您不是要废了儿臣吧。”

“你这是说得啥话，咱咋能废了你？！

哎呦！你想差了！

咱就是说，如果你的嫡长子是个瞎子，

但是他有明君之资，

你该怎么办？”

朱标挠了挠头，不知道朱元璋说这番话有什么深意，

但总感觉怪怪的，

父皇这是不是咒自己孩子瞎眼呢？

况且，

雄英暴死，

现在自己哪还有嫡长子？

老朱这不是揭人伤疤，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快！你快给咱说说！

咱爷俩就是瞎扯淡，你咋想的就咋说！”

朱元璋目光灼灼地看向朱标，身体控制不住的倾了几分。

朱标只能开口道，

“如若真是如此，儿臣只能废嫡立幼。

儿臣听说过继位大统的小儿皇帝，也听说过有腿疾而继位的皇帝，

但是，有目障的皇帝简直闻所未闻，

就连折子都需要他人转读，又如何能明辨是非呢？！”

“哼！”

朱元璋闻言冷哼一声，看向朱标的眼神都是不满，

朱标脖子一缩，连忙闭上嘴，

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父皇。

不是说，随便唠唠嗑吗？

咋还唠急眼了？

朱元璋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看得朱标后背直冒凉气，

朱元璋正要开口训斥朱标，

宫外传来了一道纯真清脆的声音，

“爷爷！”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宫外径直跑了进来，

直直扑进了朱元璋的怀中，

朱标见状，心里长舒口气，

暗道，

允炆和允熥来得还真是时候，

和父皇单独待在一起，实在是压力山大！

“哎呀，你俩怎么来了？！”

朱元璋放下两个大孙子，满脸笑意，语气明显柔和了不少，

朱允炆后退两步，朝着朱元璋恭敬行了一礼，

“孙儿参见陛下。”

朱允熥也跟着朱允炆一起，像模像样的朝着朱元璋行礼。

朱元璋见状，眼中的不满一闪而过，

但也没多说什么，

笑道，

“咱一家人，还整这些干啥？”

“爷爷，就算是一家人，也要明君臣之卑。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万不可逾越。”

朱元璋问道，

“那若是你做了皇帝，这些分出去替你守天下的塞王，就都是你亲叔。

你还能强按着他们脑袋，让他们服你不成？”

朱允炆言语喏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显然，

这个问题，吕氏并没有教他。

朱元璋意识到自己说过了，便又随意摆了摆手，

看向朱允熥，笑问道，

“今天怎么想着来找爷爷了？”

“孙儿想爷爷，便来找爷爷了。”

朱元璋闻言大笑，

还真如吕氏说的那样，脱去皇帝的外衣，

朱元璋不过是个固执又孤独的小老头罢了，

爷孙隔代亲，

朱元璋也很是享受抱着孙儿的天伦之乐。

笑罢，

朱元璋眼带深意的扫了朱标一眼，说道，

“呵呵，咱知道你们来的目的不简单。

不过，你们来了，

爷爷就很开心。

这样吧，

咱就给你们一个说话的机会，

来，与咱说说，你们是怎么看待皇陵案的？”

朱标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没想到朱元璋直接开门见山，

看起来像是个寻常的问题，

但背后的深意，是考校这两个皇孙对政事的见解。

“来，允熥，你先给爷爷说说。”

朱元璋看向手边的朱允熥开口道。

朱允熥怯怯的站定，支吾了好半天，才说道，

“孙儿…觉得不该杀…

若是…若是都杀了的话…

未免有伤天和…”

“说完了？”

“孙儿…说完了…”

朱元璋点点头，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

先不提朱允熥言之无物，

连话都说不清楚，哪还有半点朱家子嗣的模样？！

随后，朱元璋看向朱允炆，

“来，你说说。”

朱标也是满眼期待的看向朱允炆，

他本来就没对朱允熥报多大希望，

朱标的王牌，是朱允炆！

只见朱允炆在朱元璋的视线下，

毫不怯场，自信而立，

光是这副仪态，就把朱允熥给死死比了下去，

朱元璋看在眼里，不由暗自点头，

暗道，

这是咱的种！

朱允炆身着缩小版的朝服，还真像那么回事，

“皇爷爷，孙儿觉得。

这些皇陵的官员，该杀！”

朱标闻言忍不住点头，

是啊，该杀！

等等！！！

朱标忽地反应了过来，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满眼不可思议的看向朱允炆，

而朱元璋则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支持还是反对，

语气淡淡的问道，

“哦？你觉得咱该杀？”

朱标看了看朱元璋，又看向朱允炆，

眼前的一切，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想，

只见，

朱允炆重重点头、目不斜视，

连看都不看朱标一眼，

自顾说道，

“皇爷爷，孙儿极其敬佩大哥。

这群官员确是尸位素裹，让大哥死了都不得安生，

孙儿每每想到这里，便心如刀绞！

况且，这群懒官贪官正是大明的蛀虫！

于大明有百害而无一利，

杀之有何可惜？！”

朱允炆一番话，说得振聋发聩，

惊得奉天殿内都震了三分！

奉天殿内一片死寂，

三道目光齐齐聚集在朱允炆的身上，

朱允熥满目疑惑，

朱标满眼失望，

而朱元璋，则是目光复杂。

许久，朱元璋才开口道，

“哈哈，老大啊，

想不到你家这小子，不过四五岁，

这杀气要比咱还大呢！”

随后老朱又在心里说了句，

这是老大的种！

朱允炆闻言，扬了扬下巴，

还以为朱元璋这是在夸自己呢，

而这话听在朱标耳朵里，

却怎么听怎么难受，

父皇这分明是在责怪自己教子无方！

早些认识这个社会的残酷，没什么问题，

可这么小的年纪，就张嘴闭嘴的诛杀，

以后大了，还能得了？！

朱标恭敬行了一礼，开口道，

“父皇，儿臣一定好好教育这两个孩子。”

朱元璋拂了拂龙袍，随意道，

“不必了。”

朱标身子又躬下几分，只当是朱元璋在责怪自己，

却完全想不到，朱元璋早就心有所属了，

这两个号都废了，

还花费精力玩啥啊？

“行了，你们爷三退了吧。

咱还有事要忙。”

朱标不敢多言，连忙带着两人退出奉天殿。

前脚三人刚一走出奉天殿，

便听到一声惨叫传来。

随后，朱允炆哭爹喊娘的声音响起，

伴随而来的是大鞋底子啪啪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朱元璋扶住额头，无奈道，

“你去看看，别把孩子给打坏了。”

宫殿阴影中，闪出一道影子，

应道，

“是，陛下。”

暗卫快步走出奉天殿，大鞋底子抽人的声音猛地一顿，

本以为朱标是被劝住了，

但，紧接着，

又是比刚才更加狂风骤雨的大鞋底子声，

显然朱标已经被气疯了，

就连老朱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朱元璋摇了摇头，朱标这儿子外柔内刚，

倔起来连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只能任由朱允炆被一顿胖揍，

朱允炆的惨叫声听得朱元璋静不下心，起身自语道，

“唉，咱还是去找咱大孙吧！”